岛城浪漫
作者: 王潇音东边的海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岛人,小时候我每隔几年搬一次家,把青岛的每个区都住了个遍。童年让我最开心的是跟全家人一起去汇泉湾广场野餐、放风筝,去中山公园春游、赏花,就像现在的露营一样时髦。
而让我内心最富足的还是搬到沂水路靠近基督教堂的老房子里那几年,三层的木结构德式民宅被分给几个家庭,楼梯和地板就算轻轻走过也咯吱作响。每天我听着基督教堂7点的钟声起床,穿过梧桐树的树荫,顺着海边的栏杆走到学校。放了学,我沿着小青岛的方向,走到天后宫看一会儿老师傅做掐丝珐琅画,再爬到信号山上吹吹风。
那个时候,每个周末我都有地方可去,观象山、小鱼山上的每一栋小楼几乎都曾有名人旅居,邮电博物馆门口的小公园里每天都会传来悠扬的小号声。而在它的不远处,还有著名的圣弥厄尔大教堂,在通往教堂的路上还保留着“波螺油子”的痕迹。“波螺油子”顺山而建,这种独特的错落方式就像是青岛老街道的仪式感 —— 这座城市的底蕴是隐藏在歌谣和起伏的“波螺油子”地上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夏日里老青岛的生活娱乐中心是从栈桥开始,东至海水浴场延展开来的。绵延16公里的海岸线贯穿了六大海水浴场,现在仍然有四个开放,每年仍然会出现海边人潮涌动的盛况,也就是青岛话里的“洗海澡”—— 老老少少喜欢海水被阳光蒸发后在皮肤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海盐的磨砂感。如今的年轻人更热衷开始自己第一次北方冲浪的挑战。
对于更久远的历史,我曾遇到一个在麦当劳写诗的老爷爷。他80多岁,可以用流利的英语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他是山东大学第一批大学生,从小住在渔山路的老房子里 —— 那是一条开山而建的路,不到1公里的山路上,散落着37个名人故居,如闻一多、梁实秋等。老爷爷说他小时候一放学就坐在迎宾馆的台阶上玩,哪怕是夜幕降临后也依旧灯火璀璨 —— 这是我从他口中了解到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青岛。
几乎每一座有历史的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区域,它是游客在短时间内了解当地文化的一个最直观的窗口,能看到一个城市至今的脉络。八大关是最能体现青岛“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特点的地方。所谓“八大关”,是因为这里曾经有8条马路,其间布满众多的欧式建筑,少数建于1897—1914年期间,绝大部分兴建于1930年左右。梁思成老先生曾经称八大关为“青岛最美的地区”,指的就是这里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各异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八大关的葱郁中。八大关素有“万国建筑博物馆”之称,在这个70万平方米的街区里,集中了20多个国家的200多栋形形色色建筑风格的别墅,浓郁的大树围拢起一片片静谧之地,透过斑驳的枝叶,掩映其中的是一座座红瓦白砖的小别墅和一个个幽深的院落,古典的浪漫在山光海色的掩映之中闪烁。


八大关道路最大的特色还表现在行道树上,每条路都有自己特色的行道树。花树缤纷,四季轮回,颇有点儿“看花辨时,闻香识路”的味道。每条路之间,顺应地势,开辟了数十处大大小小的公共园林,形成了自由的环境空间,不乏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曼妙。最著名的建筑“花石楼”由青岛特有的花岗岩和鹅卵石组成。康有为曾说:“背山面海,气候温和。海临其南,虽夏日之炎炎,不敌海风之拂拂。”这样的海滨丘陵地貌带有一种特殊的自然情趣,更易使建筑的审美本质获得释放。
当代知名的旅游城市都有那种让人拍照留念的景点。顺着八大关往东,覆盖了沿海一线的所有打卡地,也就是老青岛人口中的“东部”,如五四广场、奥帆基地、小麦岛、石老人…… 沿海的视线一点点被绵延拉长,各个景点依次出现,这一条线是青岛城市的“金边儿”。
时间回到1992年,在那之前的东部一片荒凉。当时处于现在奥帆中心位置的北海船厂,在很多青岛人眼中已非常遥远,更不要提再往东一些的崂山区了。20世纪90年代的市政府东迁至如今的五四广场一带,前海一线迅速崛起摩天大楼,一时之间出现了不少地标性的建筑,不断刷新青岛的“高度”。
2021年,一座高达369米的建筑再次刷新了这个城市的天际线 —— 青岛瑞吉酒店成为山东最高的酒店。它的每一个房间都让人仿佛置身云端,俯瞰整个东部,一览无余。
青岛瑞吉酒店由新加坡室内设计公司 LTW设计,设计师林丰年运用了大量的青岛本地元素作为装饰,将当地文化与瑞吉的百年底蕴巧妙融合。在一层的抵达大堂,海浪般的亮片式水晶吊灯摇曳生姿,灵感汲取自瑞吉酒店创始人阿斯特四世的母亲卡罗琳夫人午夜晚宴上闪耀的金色礼服。位于59层的宏伟旋梯是为了致敬纽约镀金时代,瑞吉品牌标志性的入夜仪式“马刀开香槟”在楼梯之间迎接夜晚的降临。从旋转楼梯背后一直延伸到77层的中庭艺术墙上,描摹了海浪退去后显现的金色沙滩,镶嵌其中的母贝壳在这片艺术化的沙滩上熠熠发亮。入夜后,不妨在水疗中心体验一下特色热贝壳按摩,品尝一杯融入新鲜蛤蜊、优质海盐与一厂啤酒的“蛤蜊玛丽”,别有一番“青岛味”。
在繁华上空看到的层次分明的东部沿海一线——城市建筑群与大海交融穿插,当城市睡去,只余海浪与天空交相辉映、低语呢喃。

市南的城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市南区最早发展起来的是西部中心城区,以中山路为主轴的“老街里”是青岛人的共同记忆。“一二一,上街里,买书包,买铅笔。”这句顺口溜儿里的“街里”说的就是中山路。“上街里”是老一辈青岛人时髦的代名词。那个时候,如果家长带着小孩“上街里”,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小朋友能饱餐一顿那个年代的奢侈美食和购买最新潮的衣服。
中山路修筑于1897年,纵跨1500余米,是曾经当之无愧的“青岛之心”,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类中心尽皆在此。
随着青岛市政府的东迁,中山路的辉煌在20世纪90年代初告一段落。
如今,越来越多老城里的建筑按照文物修复中的“修旧如旧”理念,在确保不破坏地形地貌、不拆除历史遗存的基础上,力求保持独特的青岛特色。因此,新兴产业的种子在城市更新的滋养中逐渐“破土”。
中山路上的不少老建筑无法发挥原有作用,有的面临拆旧建新,有的因带有特殊历史记忆、具有改造空间而得以保留并更新,比如“里院”。
里院建筑是由西式洋楼与四合院巧妙结合而来的,很像北京四合院,但其规模更加庞大,里面既有租用固定铺位经营的商户,也有一些流动摊位,比如饭店、百货店、茶楼、戏院等。人们在里面串来串去,也就是老青岛话里的“串门子”。
毗邻火车站的百年老街区宁阳路片区老里院,作为青岛市历史城区“文化符号”被重新“唤醒”,以“上街里· 银鱼巷”这个新形象与大家重新见面。作为里院建筑的代表,上街里在改造中并没有被推倒重建,而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修旧如旧,水电管道的重新规划是看不见的大工程,外观只做基础修复,尽可能保留了原有的部分。Berry Beans咖啡馆的创始人韦寒夜就是被这一点吸引了,第一次推着他的“移动咖啡馆”来参加市集,三天的收入正好够交这里半年的房租,他就当机立断落了户,在旧建筑里冲咖啡让他觉得别有一番味道。想要做到修旧如旧、不喧宾夺主并不容易,他让设计师尽可能多地利用空间,通过错层的设计,解决了楼梯太长的问题,同时又扩大出一块“新四层”的面积。凭着在星巴克12年的工作经历和两个小伙伴对咖啡豆与甜点精益求精的态度,去过这家店的朋友都说咖啡和甜点“不是一般的青岛水平”。
市南区正在挖掘征集中山路街区10处里院,塑造类似于宁阳路“上街里· 银鱼巷”的另外几个里院文化街区,例如浙江路广场“美好生活 in青岛”、济宁支路“新青年”、大学路“源青岛”。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改造能否让人找回当年“上街里”的感觉,但是这条路有青岛人的岁月沉淀和生活习惯。



再往市南里深入,始建于1902年的老国棉五厂是典型的早期包豪斯建筑作品,呈锯齿形几何风貌的厂房是青岛工业化的重要标志。如今的老国棉五厂围绕着4万多平方米的包豪斯建筑群,历经5年不断对老厂区进行基础设施的修建,在其中保留了老厂房的整体结构与风格,注入了时尚与现代的元素,改造成集合文化产业的纺织谷 —— 带有岁月感的建筑转型注入全新的城市功能,被更多的年轻人所接受,这也是一座城市某种程度上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