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价指数创新高，中国如何应对全球农产品危机？

粮食问题，最近频上热搜。

在国内，河南等小麦主产地“割青麦作饲料”的视频，受到大众和农业农村部高度关切。

在海外，全球第二大小麦生产国印度5月实施小麦出口临时禁令，以平抑高温天气引发的食品价格通胀。

这一禁令随即引发七国集团（G7）谴责。联合国则警告，人类或将面临“二战后最大的粮食危机”。

粮食成为热点话题，背后是粮价上涨影响粮食安全。世界银行数据显示，在俄乌冲突助推下，粮价今年一季度同比上涨约20%。BBC则报道，国际市场小麦价格今年上涨约60%。

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全球重要的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及油料作物出口国，战争致使农产品的生产、运输出现问题，供应链断裂，全球粮价随之大幅飙升。

事实上，俄乌冲突仅是粮食供需变局加剧的助推剂，全球农产品危机早已在酝酿之中。

价格指数创历史新高，三大隐患威胁粮食安全

159.7点。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FAO）发布的3 月食品价格指数，达到历史最高，4月虽有所回落，但依然处于高位。同时，分类指数中的肉类、乳制品和食糖达到历史最高点，谷物和植物油则处于历史第二高点，仅次于3月的水平。

世界银行预警称，食品价格每上涨一个百分点，全球就有1000万人陷入极端贫困。FAO指出，2021 年53个国家和地区的1.93 亿人都在经历危机级别乃至更严重的粮食不安全，这个数字比2020年增加了近4000万人。这一情况在2022年进一步加剧。

为什么粮价会飙升？这可以归因在三个方面。

首先是地缘冲突。受2月24日爆发的俄乌冲突影响，乌克兰春季的种植无法正常进行，播种面积比预期减少约50%。乌克兰关闭港口，俄罗斯出口供应链中断，也使粮食安全问题波及亚洲、欧洲和非洲多国。

受影响最大的是小麦。目前，全世界约35%的人口以小麦为主粮，俄罗斯和乌克兰分别是第一和第五大小麦出口国，26个国家超过50%的小麦供应依赖这两国。2021年，俄罗斯小麦产量占全球约10%份额，出口量占全球超20%份额;“欧洲粮仓”乌克兰小麦出口量全球占比约为10%，农产品出口额在乌克兰出口商品中占比高达41%。

事实上，食品价格上升现象不是今年才出现的，新冠肺炎疫情也是一大推手。

2020 年上旬，FAO粮价指数进入上升通道，从当年4月的92.5点飙升至2022年2月的140.7点，涨幅逾50%。

一方面，疫情防控的隔离政策，导致农田、畜牧、渔业、屠宰等领域劳动力出现短缺，众多食品加工厂被迫停工。另一方面，由于运输行业用工紧张、仓储饱和、防控输入疫情等原因，国际运费也在上涨。据世界贸易组织（WTO）消息，2021 年下半年海运费用大幅飙升，上海集装箱运价指数在2020年到2021年之间上涨了4倍多。

贸易成本的增加，让粮食供给系统继续动荡。

中国也面临上述问题，例如，2022年3月开始，因疫情封控造成局部地区人员流动、农资运销和农产品流通受阻，国内春耕生产受到了一定影响。

第三个原因是气候变化引发的自然灾害增加。2020 年以来的两个冬季，全球发生了两次拉尼娜现象。拉尼娜是赤道中、东太平洋海温偏冷的现象，会导致北美及南美遭遇干旱，而澳大利亚和东南亚则出现异常降水。

受干旱天气影响，美国、巴西等国的玉米、大豆等农产品库存消费比明显下降。

近两年，气候问题也影响着中国农业生产。例如，2021年下半年，受夏季暴雨及秋汛影响，北方大量玉米未到收获季便遭遇绝收，河南、河北、山东等5个省共有1.1亿亩冬小麦因晚播导致弱苗。近期，农业部门正在努力保夏粮。此外，2019年至今的几年里，入侵中国的草地贪夜蛾也在影响玉米生产。

动荡的粮食市场，却推动这一领域的巨头收割了大量财富。

粮食产业链中，国际上有“ABCD”四大粮商，即ADM（ArcherDaniels Midland）、邦吉（Bunge）、嘉吉（Cargill）、路易达孚（LouisDreyfus）。ABC三家皆为美国企业，路易达孚来自法国，其垄断了全球80%以上的粮食交易。

今年，ADM公司的股价从1 月25日的65.29美元/股，升至4月下旬的98.88 美元/股，涨幅超50%。邦吉的股价同样上涨了超40%。嘉吉创始人嘉吉家族的3名第四代成员，今年身家暴涨两成，突破53亿美元，跻身彭博亿万富豪榜前500名。路易达孚则预计今年利润增长80%。

中国粮食储备充足，但存在结构性短缺

在前述三大隐患共同作用下，食品价格被推上高点，粮食安全风险几乎蔓延全球。不过，目前中国受到的影响较小。国家发改委数据显示，国内小麦收购价格在今年2月中旬到3月中旬呈现上涨趋势，3月下旬已开始回落，4月中旬每吨价格较最高点时下降约150元。

国内粮价波动较小，主要原因是粮食的高产量和仓储能力。中国农业的资源禀赋并无优势，耕地面积仅占全球9%，却养活了全球近20%的人口，这依靠粮食的高产量实现。

自2004 年以来，中国粮食每年都在增产，实现了“18连丰”。2015年以来，国内粮食总产量稳定在1.3 万亿斤以上。国际上粮食安全线的标准一般定为人均400公斤，按照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中国现有14.1 亿人，人均粮食达到460公斤，稳定在安全线之上。

粮食一般可分为谷物、大豆和薯类三类，其中，谷物主要包括稻谷、小麦和玉米三种，中国的口粮主要是南方的稻谷和北方的小麦。2019年，中国谷物的自给率超过95%，稻谷和小麦产需有余，完全能够自给。

本次俄乌冲突主要影响的是小麦，海关总署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进口小麦量仅为977万吨，其中超过80%来自加拿大、美国和澳大利亚三国，且进口的目的主要为品种调剂。例如，用于制作面包的强筋小麦需要进口。

不过，我们并不能高枕无忧，国内粮食安全还面临着结构性短缺问题。

中国口粮基本实现自给，但部分粮食对外依存度较高，尤其是油料和饲料的相关农产品，譬如大豆。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 年全国大豆产量为1640 万吨，进口大豆9652 万吨，进口大豆是国产大豆的近6倍，大豆占中国粮食总进口量的近60%。中国农科院发布的《中国农业展望报告（2020-2029）》显示，大豆是中国对外依赖度最高的农产品，达到86.69%，植物油依赖度28.7%，中国还是全球最大的饲用豆粕和牧草进口国。

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挑战着中国的粮食进口。海关总署数据显示，中国大豆的主要来源是巴西、美国和阿根廷三国。而2020 年3 月下旬以来，越南、泰国、哈萨克斯坦等粮食出口国纷纷出台限制和禁止出口的政策。长远看，随着逆全球化趋势加剧，粮食贸易的不确定性增加，国内大豆、玉米、棉花等农产品通过进口保障供应的风险加大，存在“卡脖子”隐忧。

主营植物油及饲料原料的金龙鱼（300999）即受到不小的影响。其2022 年一季度营收虽然同比上升了10.7%，但利润总额却下降了76.5%，主要原因是原材料成本飙升。有数据显示，金龙鱼占据了国内40%的食用油市场，20%左右的大米与面粉市场。其原材料主要来自ABCD四大粮商和母公司丰益国际（F34.SG）。鉴于大豆、大豆油及棕榈油等价格前所未有地快速上涨，虽然金龙鱼上调了部分产品的售价，但未能覆盖成本的上涨。同时，受疫情及市场竞争加剧影响，其高端产品的利润受到较大冲击。

稳饭碗依靠藏粮于地、藏粮于技

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和难以预测的自然灾害，为了将“饭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中国在“十三五”规划中便提出“藏粮于地、藏粮于技”的战略。

藏粮于地的核心是耕地。

虽然中国利用全世界9%的耕地养活了近20%的人口，但硬币的另一面却是人均耕地面积小、耕地质量总体不高、耕地面积减少等问题。

目前，中国是全球耕地第三大国，耕地少于美国和印度，且资源已经接近利用极限。“十四五”规划和中央一号文件等重大政策中反复提及要“严守18亿亩耕地红线”。

18 亿亩等于120 万平方公里，占中国960 万平方公里陆地总面积的1/8。2021 年8 月公布的第三次全国国土调查数据显示，中国耕地面积约19.2 亿亩，比10 年前减少了1.13亿亩。人均耕地上，第一次全国土地调查为1.59 亩（1984-1997 年），二调1.52亩（2007-2009年），三调1.36亩，明显减少。

中国的耕地问题主要表现为三点。第一，土地撂荒。城市化背景下，许多人进城打工，村落空心化，与此同时，年轻一代不愿意种地，农民日益老龄化，农村劳动力不足，导致不少耕地撂荒。在山区、丘陵地带，生态环境脆弱，耕地细碎化严重，农民更加不愿意种地。

为利用撂荒地，2021年1月农业农村部发布的指导意见提出，加快农业设施建设，改善撂荒地耕种条件，落实粮食最低收购价政策，并引导家中无劳动力的农户流转土地。

第二，是耕地“非农化”和“非粮化”。一些地方出现了占用永久基本农田绿化造林、挖塘养鱼、挖湖造景，甚至搭建房屋的情况。同时，由于经济作物人力成本低、收益高，农民更愿种经济作物。同时，资本下乡也更青睐经济作物，区域农产品的集聚效应，同样加剧了“非粮化”现象。

针对耕地“非农化”、“非粮化”，国务院近年发布多个通知和意见，要求永久基本农田重点发展粮食生产，特别是保障稻谷、小麦、玉米三大谷物的种植面积。目前，不少地区也在推进“退林还耕、退草还耕”政策。为鼓励农民种粮，2022 年3 月，中央财政下达资金200亿元，对实际种粮农民发放一次性补贴。

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孔祥斌指出，目前中国耕地“非粮化”率约为27%。他建议，建立“非粮化”复垦专项储备基金，确保耕地能够短时间恢复“良田粮用”，并建立耕地保护补偿机制。

提高粮食的生产率，就要提到藏粮于技的战略。

《“十四五”全国种业发展规划》中明确，到2025年，中国粮食产量要跨上1.4 万亿斤的台阶。在耕地面积开发几无潜力的情况下，进一步提高单产是下一个目标。这就需要在农业生产前和生产中分别发力。

第一，种植前的育种阶段是各国农业技术的集中体现。众所周知，中国杂交水稻产量多年来持续突飞猛进，2021 年第三代杂交水稻双季稻周年亩产达到1603.9公斤，再次刷新世界纪录，主要依靠的就是科技力量，也就是农业“芯片”⸺种业。2022 年4月1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海南三亚考察时再次指出“种子是中国粮食安全的关键”。

中国小麦、水稻和大豆的种子实现了100%自给，良种覆盖率超过96%。然而，玉米、大豆等作物从单产到良种率都与世界先进水平存在差距，譬如，中国玉米单产不到美国的六成，良种贡献率较低;大豆的亩产约为130公斤，远低于美国的230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