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在现代诗歌中的意象探析

作者: 张驰

摘 要:地铁站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兴的都市设施,与以往都市设施相比具有一些特殊之处。文学作品中对地铁站的书写也多落笔于此。本文选取《在一个地铁车站》《四首四重奏》《区线与环线》三首诗歌为例,考察地铁站场景这些特殊之处在现代诗歌中的各异形态,以期捕捉20世纪现代都市文明在文学中的一个侧影。

关键词:“地铁站”意象; 城市与文学; 现代诗歌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3315(2021)8-123-002

伦敦大都会铁路是人类第一个地下铁路系统,在1863才全线通车,而欧洲大陆和美国普及则是到20世纪初。这一建筑设施所能指称的文化内涵是现代的城市工业文明,是现代都市里生活的人们丰富的物质生活的一个缩影。它也是城市交通系统的枢纽。拥有地铁站的城市往往规模较大,拥挤的人群便是地铁站里最为常见的景象之一。因其交通设施本质,这里的人群几乎都是忙碌的,为生活与工作驱使着前往各自的目的地,恰好在此相遇。而与同样人流密集之处如广场、街道场景等也存在的重要的不同——如果说地面之上是光明的世界,地面之下是黑暗的世界,那么地铁站这样的场景处于地面以下,同时又灯火通明,可谓是“彷徨于明暗之间”。

地铁站出现的年代也已迈入了垄断资本主义的新时期。它在文学中的呈现也或多或少拥有以往城市设施所不能具有的特殊性,我们也可以从西方文学中找到大量的地铁站场景书写。下文将以《在一个地铁车站(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四首四重奏(Four Quartets)》《区线与环线(District and Circle)》三首著名诗歌里的地铁站意象为例,试考察上述诸多地铁站场景之文化内涵在现代诗歌里的投射。

一、物质与精神的追问

地铁站设施的工业文明象征给现代诗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素材,这是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前辈们相区分的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譬如前辈诗人波德莱尔叙述的城市用的意象以街道、电车等为主。而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阶段”的20世纪诗人而言,他们完全可以借助新兴设施之一的地铁站,完成对时代风貌和都市人的生存状态的展现。

在《在一个地铁车站》[1]《四首四重奏》[2]《区线与环线》[3]三首诗中,都不约而同利用了地铁站的这一种象征含义。《在一个地铁车站》里用“幽灵般(apparition)”比喻地铁站口出来的人;《四首四重奏》第一章《烧毁了的诺顿》的第三部分,也描述了一群地铁站里的人。他们“头脑空空,幻想层出不穷/神思恍惚,冷淡得犹如冰霜/一个个人,一张张公文纸/被时前时后的寒风刮得团团转(Filled with fancies and empty of meaning /Tumid apathy with no concentration /Men and bits of paper, whirled by the cold wind)”。他们共同表达了在现代工业文明的物质横扫之下,人的精神世界出现了巨大的危机。他们享用着发达的物质,但是却“幽灵般”的“被时前时后的寒风刮得团团转”。T.S.艾略特更是直呼“一个个人,一张张公文纸”。精神世界的失落,自我的丧失,人在社会分工之下的异化主题,被淋漓尽致的反应出来。而在诗人表达对物质文明担忧的同时,希尼在《区线与环线》中做出了更为深刻的呈现。他用近似于白描的方式,冷静的述说着“入群一部分散乱,一部分排成一串/像一条人链。急切的新来者/推挤着,流淌着,在这拱顶之下/各就各位,准备第一个进入车门/街道一样喧闹,然后陷入集体静默…(A crowd half straggle-ravelled and half strung/Like a human chain, the pushy newcomers/Jostling and purling underneath the vault,/On their marks to be first through the doors,/Street-loud, then succumbing to herd-quiet …)”而在这种忙碌的,具有所谓“现代性悲剧”人群之中,他着力刻画了一个流浪艺术家的形象。“他”在地铁站里孤独的演奏乐曲,“我”——一个走在地铁站里的诗人,本来想给他投上几个硬币,但是“随着音乐的嬉戏和跳荡/我扣紧又松开一枚捂热的硬币/握在手里准备好的硬币,但现在我垂下目光/我们的交流岂不在于彼此认出吗? /默契中,我会把硬币放回口袋并点点头/而他,一直看着我,也会点点头。(As the music larked and capered/I’d trigger and untrigger a hot coin/Held at the ready, but now my gaze was lowered/For was our traffic not in recognition?/Accorded passage, I would re-pocket and nod,/And he, still eyeing me, would also nod.)”,诗人与流浪艺术家达成了一种契合。他们这里形成了高山流水一般的知音之谊、他们似乎没有了地铁站场景中现代物质文明的特质,而实现了灵魂的回归。精神的回归,仿佛让人短暂遗忘了这“异化”的现代性悲剧。这是一种胜利。追求精神的人对物质世界中丧失了的灵魂的人的胜利。

总而言之,从庞德到T.S.艾略特,再到希尼,他们同样对地铁站意象中的“物质与精神”对立的一面进行书写,不过其中也有不同之处,庞德与艾略特流于批判态度,希尼给出了救赎的可能,更饱含着人文的温情。

二、生死与时间的哲思

人流量巨大,是地铁站意象另一个重要的特质。“拥挤的人群”从爱伦坡、波德莱尔开始就是展示都市现代性的重要意象,即使在T.S.艾略特的《荒原》之中,也有“人群流过伦敦桥,那么多人,/我没有想到死神竟报销了那么多人”的书写。地铁站的人流与上述城市街道之人流的不同,便在于地铁站的特殊环境。因此诗人在书写地铁站场景中的人流之时,往往会因这特殊的“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地理位置的原因,涉及生死和时间的思考。

《烧毁了的诺顿》第三部分开头,就把地铁站描述为一个“既在时间之前又在时间之后/四处一片昏暗:既无白天/以明亮幽静显现形体/用使人联想到永恒的缓慢旋转/把阴影变成片刻的美,/也无黑暗,为了纯洁灵魂/用剥夺一切去消除声色的享乐/净化世俗的情爱。(Time before and time after /In a dim light: neither daylight /Investing form with a lucid stillness /Turning shadow into transient beauty /With slow rotation suggesting permanence /Nor darkness to purify the soul /Emptying the sensual with deprivation /Cleansing affection from the temporal.)”的地方。艾略特通过否定地铁车站的环境,提出了他对于诗后所写那些“头脑空空、神思恍惚”的“人群”所提供的救赎的方式——离开“地铁站”。因为这里没有白天,没有能让人在时间中“把阴影变成美”的契机;也没有黑夜,不能让人有深夜里“净化世俗”的顿悟;只有离开“地铁站”,去感受瞬时、当下。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时间——当前、过去和未来的统一体——是从现在得到描述的”[4]。在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铁站,是无法领悟“当下”的。只有领悟了“当下”,才能从“头脑空空”的现代性“死”的状态中回归“生”。同样有关时间与生死的思考也在《区线与环线》中出现。在地铁站的环境之中,“我想念/那普照的,自神秘之日起长存的光, /午餐时的公园,晒日光浴的人躺在那/温热身体的修剪过的草地上满不在乎(I missed the light/Of all-overing, long since mysterious day,/Parks at lunchtime where the sunners lay/On body-heated mown grass regardless)这里的“光”让人自然的联想到《创世纪》里“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的“光”。这是生命的光。阳光普照下的“午餐时的公园”就像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伊甸园一般,这是希尼在地铁站人群之中发出的对生死的思索。但是他并没有止步于此,希尼把“地铁站”场景人群和环境所给人带来的“生死”与“时间”的体悟融合了起来,并和自己的个人生活经验紧密的结合,这也是希尼写作的特色。他总是能从日常的经验中得出生死和时间的哲思“我高举的手臂扭转,如一副连枷,/我父亲呆呆的脸在我渐隐的面容上/探出来…(My lofted arm a-swivel like a flail,/My father’s glazed face in my own waning/And craning …)”他想起他的父亲,而他父亲的脸从他的面容上“探出来”。这是一种跨越生死,跨越时间的传承。希尼在这样的环境下顿悟到生命的跨越时间的延续性。而全诗最后又拉回当下,反映了对现实政治风云思考“如此昼夜被运送/和他们一起穿行地下长廊,我拥有过的/一切剩下的唯一遗迹,是向前猛冲时,/窗玻璃的镜面反射回的映像/疾扫过悲伤的岩石墙壁。/一闪一灭。(And so by night and day to be transported/Through galleried earth with them, the only relict/Of all that I belonged to, hurtled forward,/Reflecting in a window mirror-backed/By blasted weeping rock-walls./Flicker-lit.)”2005年伦敦地铁爆炸案伤亡众多。而那些恐怖袭击中丧失生命的人,也许一样能如希尼的父亲一样,在后人那里得到生命的延续和超越时间的永恒。而在《在一个地铁车站》里有关生死和时间的主题极其含蓄,但也是存在的,“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从“黑枝条”和“花瓣”的鲜明对比之中也能体会到人群中那些面孔独特的生命力。

三、总结

“地铁站”场景在20世纪西方诗歌之中主要存在着“物质与精神的追问”和“生死与时间的哲思”两种表述主题。理解这两种基本的象征意义,对理解现代诗歌“地铁站意象”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抑或能为“城市与文学”的相关研究工作的作一个小小的补充。

本文系江苏省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 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下的汪曾祺作品研究项目编号:2020NFUSPITP0757;指导教师:张兴春)项目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本文《在一个地铁车站》中文版本选用杜运燮译本

[2]其中文译文出自:T.S.艾略特.荒原[M]汤永宽,裘小龙,张子清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2

其原文出自:T.S.Eliot. T.S.Eliot Collected Poems, 1909-1962[M]. New York:Harcourt,Brace & World, Inc.1963.

[3]其中文译本出自:谢默斯·希尼.区线与环线[M]雷武铃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 2016

其原文出自:Seamus Heaney. SEAMUS HEANEY New Selected Poems 1988-2013[M].London:Faber & Faber Ltd, 2014.

[4]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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