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事件背后的美国社会反犹问题

2022年12月6日，美国著名体育运动品牌耐克公司发表声明，正式与球星凯里·欧文解约。耐克公司此前因欧文转发反犹电影而暂停与其合作。欧文事件也是近年来美国社会反犹问题的缩影，而耐克公司此时作出这一重大决定也说明，面对近年来愈发严重的国内反犹问题，美国国内正日益变得零容忍。

2022年10月，美国NBA布鲁克林篮网队球星凯里·欧文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2018年上映的电影《从希伯来人到黑人：觉醒吧，美国黑人》的亚马逊页面链接。很多人认为，这部电影充满了反犹偏见，因为它援引希特勒的话，让观众相信犹太人统治世界的计划是存在的，犹太人像恶魔一样要控制世界；影片还否认纳粹屠杀犹太人的历史。

欧文此举随即引发众怒，要求篮网队惩罚欧文的申诉如潮水般涌来。篮网老板蔡崇信在推特上写道：“欧文似乎支持一部根据一本充满反犹虚假信息的书改编的电影，这让我很失望。”他说自己想与欧文会面，让他明白“这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伤害，作为一个有信仰的人，煽动基于种族、民族或宗教的仇恨是错误的”。篮网队随即对欧文作出了禁赛的处罚，扣除其125万美元薪金，并提出欧文归队的六项条件，包括道歉、向反仇恨事业捐款、参加反犹主义培训等。NBA官方发表声明称，“任何形式的仇恨言论都是不可接受的，它违背了NBA平等、包容和尊重的价值观”。NBA总裁亚当·萧华和篮网总经理肖恩·马克斯也都对欧文之举予以谴责。

面对舆论风暴，欧文很快删除了推文，但他否认自己有反犹情绪，否认自己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的电影有反犹太偏见，并称强加在他身上的反犹标签是不合理的。紧接着11月，欧文在个人社交媒体上表示，他无意中转发了含有虚假的反犹言论的内容，这对犹太群体造成了伤害，他为此向犹太人道歉。

尽管欧文作出了道歉，并承诺将向美国犹太民权组织“反诽谤联盟”捐赠50万美元，但似乎为时已晚，耐克公司依然选择不原谅欧文并与其解约，这对欧文的个人形象和商业利益不啻一记重创。至此，因转发反犹内容，欧文无疑付出了惨痛代价。

欧文事件在美国国内引发了人们对反犹问题愈发严重的担忧。的确，在过去几年里，反犹事件在美国呈上升趋势。“反诽谤联盟”对2021年美国反犹事件的统计显示，该年发生了2717起对犹太人的攻击、破坏和骚扰行为，平均每天超过7起，比2020年增长了167%。其中，对犹太机构的攻击事件发生了525起，比2020年增加了61%。很多美国犹太人也对此感到焦虑。2022年，美国犹太人委员会对1433名美国犹太人进行了问卷调查，90%的受访者认为反犹是美国社会的一大问题；该调查还向受访者询问了对过去5年美国反犹问题的看法，82%的受访者认为问题变得越发严重。

虽然犹太人只是美国众多少数宗教或族裔群体中的一支，但美国联邦调查局对2015年、2016年和2018年美国仇恨犯罪的统计表明，相比穆斯林、黑人等其他群体，犹太人是美国国内最易遭受攻击的群体。2018年，53.9%的宗教仇恨犯罪针对的是犹太人。2021年，在美国所有由宗教引发的仇恨犯罪中，犹太受害者约占60%，这一数字令人惊讶，因为犹太人只占美国人口的2.4%。

在很多美国犹太人看来，白人至上主义等极右翼意识形态对美国犹太人的威胁最大。2018年10月27日，匹茨堡“生命之树”犹太会堂发生一起恐怖袭击，凶手开枪打死了11名犹太人，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反犹事件。案发前，凶手曾在社交网络上散布强烈的反犹主义和阴谋论，称犹太移民要对白人进行种族屠杀。据“反诽谤联盟”在2019年的问卷调查，四分之三的美国犹太受访者认为极右翼分子是其安全的较大威胁。在美国，有许多反犹组织，包括“三K党”“美国纳粹党”“白色雅利安抵抗”等，其中有的鼓吹白人至上，充满暴力倾向；有的组织带有明显的反犹或纳粹标记，在全国各地散发反犹传单。在2019年发生的270起反犹暴力事件中，至少三分之二由白人至上主义者所为，在这些人看来，犹太人控制了美国政府和金融，还操纵着美国的移民政策，目的是摧毁由白人占多数的美国社会。在2020—2021年的新冠大流行期间，一些极右翼组织支持并散播荒谬的阴谋论，比如指责犹太人制造病毒以从疫苗中获利，引发了不少反犹事件。

“反诽谤联盟”首席执行官乔纳森·格林布拉特认为，与新冠大流行期间美国亚裔受到攻击类似，当前美国社会反犹事件的多发与极右翼组织传播反犹阴谋论不无关系。他说，虽然一些极右翼组织处于美国政治谱系边缘，但其仍对社会上的反犹情绪有很大的刺激作用。按照他的观点，欧文转发反犹内容即可能受到此种阴谋论的影响。

欧文事件发生后，致力于监督美国公众人物言行的美国民间非营利组织“美国诚信第一”的执行董事艾米·斯皮塔尼克强调，将让欧文为其行为负责。斯皮塔尼克此言确有底气，因为面对日益严重的反犹问题，美国国内正形成高度共识，认为应采取严厉措施打击反犹言行。

2019年12月，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发布总统令，要求行政机构按照国际大屠杀纪念联盟在2016年通过的反犹定义，对反犹歧视言论和行为进行判定，并根据《1964年民权法案》第六条关于非歧视的规定，坚决反对基于反犹太主义的歧视。2021年2月，拜登政府也重申接受反犹定义，并教育公众认识到各种形式的反犹主义，这样才能正确地认识问题并采取有效行动。2022年5月，美国国会众议院通过决议，谴责美国越来越多的反犹事件，并呼吁行政官员、宗教领袖和民间社会领袖共同谴责和打击一切形式的反犹主义。此外，该决议还呼吁社交媒体在保护言论自由的同时，采取更有力的措施来评估和解决网络上的反犹言论；要求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改善犹太机构和组织的安全，保护有风险的犹太宗教场所、学校和社区中心免受恐怖袭击和其他形式的反犹暴力；确保美国犹太人在工作场所、大学校园、犹太会堂和家庭等方面的安全、保障和尊严。该决议还要求加强与世界各国政府和议会的合作。值得一提的是，众议院此决议是以420票赞成、1票反对的压倒性多数通过，充分说明了美国国内打击反犹的决心。

虽然欧文只是转发反犹内容，并无其他针对犹太人的出格言行，但此举仍触碰了舆论的敏感神经，加之名人效应缘故，遭到口诛笔伐及解约似乎并不太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