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未详《金瓶梅》
作者: 曹亚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张爱玲有一阵子着迷于《红楼梦》,撇下了小说创作,写出《初详〈红楼梦〉》《二详〈红楼梦〉》,直至《五详〈红楼梦〉》,最后结集为《红楼梦魇》。那阵子,学者们似乎兴起了《红楼梦》研究高潮,周汝昌等人新著不断,余英时、赵冈等也都有专集出版。宋淇自己对《红楼梦》也深有研究,所以,在张爱玲缺少新作出版时,宋淇给她提了个建议:既然现在没有创作,那写一本《金瓶梅》研究专著如何?
张爱玲在美四十年,虽然在台湾皇冠出版社出版了十三卷全集,但实际上新作不多,创作更少。这里面,属于旧作重炒或旧作翻新的不少,如《创世纪》《连环套》《小艾》《五四遗事》等,还有一些是她五十年代刚到香港为解决生计问题写的几个电影剧本(本不是她的兴趣和长项)和几本翻译;真正属于小说新作的,首推《色·戒》,这个故事原型还是宋淇提供的,并详细画好了刺杀和逃生路线;还有几篇散文,如《忆胡适之》《谈吃与画饼充饥》《谈看书》《表姨细姨及其他》等,其中以《谈吃与画饼充饥》为力作。另外,如白话版《海上花列传》,还有照片配说明的《对照记》等,更是为了凑全集的卷数而作,市场销路比她的小说差远了。
宋淇夫妇在《纸短情长》《书不尽言》两本书信集里,对张爱玲例数她全集里很多都是“无中生有”,真正的新作很少,但为了保持知名度、曝光度,也是为了保证张爱玲的收入,全集要不断有新品推出,从而带动以前作品的销路。宋淇屡次给张爱玲说,她作品销售最好的还是《张爱玲短篇小说集》,这是皇冠的常青树,也是张爱玲的王牌。后来为了扩充全集的卷数,他们不惜把《张爱玲短篇小说集》拆成《倾城之恋·张爱玲短篇小说之一》《第二炉香·张爱玲短篇小说之二》两本。千呼万唤的《小团圆》是以张爱玲与胡兰成为原型创作的,由于这时胡兰成正在台湾任教,为了不给胡兰成这个“无赖人”提供“炮弹”,张爱玲在宋淇夫妇的劝说下“雪藏”了这本书,在生命终点的前两年写信时还要求“销毁《小团圆》”。
宋淇夫妇知道,以张爱玲当年的状态,尤其是在备受虫患滋扰的情况下,再创作新小说可能性不大,就从她的兴趣出发,启发她:你能写《红楼梦魇》,也可以研究一下《金瓶梅》嘛。
我在《张爱玲、胡兰成论〈金瓶梅〉》一文中,把散落在张爱玲文章各处的关于《金瓶梅》论述予以归纳,可见张爱玲对《金瓶梅》是很有心得的。其实,她把平素的看法稍作整理,再加以系统化,写一本新书并不难。
1988年6月2日,宋淇在给张爱玲的信中说,香港的梅节根据日本大安本点校出版了一套四卷本的《金瓶梅词话》,是一个很好的本子,大陆和台湾的学者出版了多本《金瓶梅》研究专著,并出主意说:“我以为你大可乘现在尚未能全身心投入创作时,不妨细读此书,并且写几篇文章,如果有兴趣,不妨像《梦魇》那样出一本书。”
为此,宋淇给张爱玲寄去了几本参考书,计有:《金瓶梅词话》,梅节校点本;《金瓶梅探原》,魏子云著。
在随后的几封信里,宋淇多次催促,想听听张爱玲对写《金瓶梅》文章的意见。张爱玲对此提议当然接受,她回信说:“《金瓶梅词话》有许多古色古香的生活细节,时代气氛浓厚,是好更多,似乎又多出几回妄人添写的。”虽然这样,由于那几年张爱玲接连受虫患袭扰,还常去看牙齿和皮肤病等,十分忙乱,与宋淇的书信往来主要是商讨新版全集事宜,实在是没有精力写新作。
宋淇几次提起,看着无果,也就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