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山隐堂洞子夏石室隋代摩崖石刻考略

子夏山是文水的文脉圣地，因卜子夏在此设教而得名。卜子夏（前507—前420），春秋时晋国人，孔子的学生，“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子夏山是山西境内的历史文化名山，也是三晋儒学——西河学派的发源地。子夏山隐堂洞子夏石室隋代摩崖石刻地处深山，碑文内容未载于历代金石典籍。20世纪80年代，文水县政府修编《文水县志》，才将其中隋开皇五年（585年）碑文正式纳入典籍。

石刻所处的地理环境

文水，中国最早的建制县之一。晋顷公十二年（前514年），顷公借故灭宗室祁氏，杀祁奚之子祁盈，分祁氏之田为马首、盂、涂水、梗阳、平陵、祁、邬七县。其中，平陵即文水，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文水位于太原盆地西南部，西倚吕梁山，东临汾河水，文峪河流经这里，滋养着悠久的大陵文明。

子夏山最早名为隐泉山或谒泉山。唐朝时，唐玄宗李隆基慕名登临，追思先贤。来此处拜谒时，改称此山为子夏山，也称卜山、商山。子夏山以隐泉山、光统头山、大陵山为主体，东起羊沟，西临旋风楼，南到洞沟，北至石堂沟，周长12公里，主峰海拔1690米。《永乐大典》载：“隐堂洞，在山西太原府文水县西南三十里，隐泉山上，即子夏退老所居之石窟室焉。”

隐泉山隐堂洞摩崖石刻群遗址，位于山西省文水县马西乡神堂村西部，现存隋代至清代摩崖石刻30余处。隐堂洞子夏石室隋代开皇五年（585年）和六年（586年）摩崖石刻，是其中有确切纪年、文字最为秀丽的两块摩崖石刻，另附刻有三处佛造像石刻。

石刻内容概述

（一）隋开皇五年（585年）子夏石室摩崖石刻

1. 石刻简介

隐堂洞大石室完工后，隋开皇五年（585年）正月十五日勒石。该石刻是隐堂洞石刻群目前纪年最早、保存最完整的石刻。形制为长方形，碑高0.43米，长2.05米，厚0.13米。碑文约370个字，计41行，满行9字，字迹工整，字体为隶楷过渡体，属楷书。石刻虽有部分碑文字迹脱落，但文义能够解读。碑文内容四四句式为主，间插四六式、六六式句式，是典型的北朝骈文书体，即“四六文”。首句引申于《通玄真经》卷八的“仁德”学说；次句又用儒家礼教思想辨析；而后借用佛家说教，阐述了勒石的原因和过程；最后倾诉了作者的宏愿。碑文中的“西河巨镇”“子夏遗称，僧光旧迹”词句，对研究子夏三晋讲学及子夏山佛教文化有着极其重要的史料价值。

2. 石刻内容

□□□同三司许昌公贺兰志侍佛时

□□惠远 比丘僧和 比丘道弁

□帝地载天临，春生夏（长），乃神乃圣。停之毒之。□以七德九功，其利未博；五礼六乐，厥道弗弘。乃广布慈云，遍流法雨，投施妙药，济拔群生，载以宝船，升于彼岸。贵臣良将，先沐圣道，善（因缘）业，多树福田。开府（许昌）公贺兰志、上仪同三司郁久闾相贵等，或鸣玉垂缨，柳杨槐鼎；或治戎练武，升降偏裨。并敛衽法门，濯身德水，共于福地，同建宝坊。隐泉山者，盖西河之巨镇。长汾远亘，冲波淼其荡薄；叠嶂回临，高树郁其森耸。又有子夏遗称，僧光旧迹。行雨行云，登年不爽；或祈或报，神听无违。于是妙选良工，式刊灵石，遥希尊相，敬图安养。神仪映迥，融若聚金；瑞景腾空，皎如众日。凌波藕叶，对宝塔而俱开；拂雾仙衣，杂天花而共下。闲房肃敞，高行所归，饮露餐松，经行宴坐。清净之业已远，汲引之路方弘。勒铭岩阿，其词云尔：

灵山作镇，岩岫陵虚。达人运力，经营净居。右横龛隐，寺远钟疏。道心有愿，妙果无余。

开皇五年岁次乙巳正月十五日建

仪同三司常舍提副□□□长史李悦、大龛主仪同三司常舍提□□□

□□□、副龛主大都督□保安、子夏堂主尉兀

□□□邑主大都督□□□

□□□侍佛时

（备注：括号内为字迹模糊，依据碑文推断的文字，下同）

（二）开皇六年（586年）子夏石室摩崖石刻

1. 石刻简介

隐堂洞小石室完工后，隋开皇六年（586年）七月十五日勒石。碑高0.5米，长1.2米，厚0.13米。碑文176字，计26行，满行7字，字迹工整，字体为标准楷书。石刻文字字迹脱落严重，碑文题义不能完整解读。碑文内容采用的句式、体例，不仅是典型的北朝骈文，还是成熟的北朝铭志文书体。

2. 石刻内容

比丘僧和

凭乘六度，托驭三车，出有论之□，入无为之城。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云二）州诸军（事、□）州刺史、铜鞮县（开）国（侯），□临□□□常舍提将郡□□□居罗孙□□□梯隐禅□□岳□真人之□□莫不□□□（空）树呤常乐□□□□载之德下报□养□□□。大隋开皇（六年）岁次丙午七月（十）五日，就托胜阿□石□一□，镌写（真）容相□皆佑铭：□山月华，天地而□亏其□□□□□□□地纲□士□厝下，视□□□□白菟云服□□□裳□□□□□□无为无作。

比丘道弁

武真贵

3. 两方摩崖石刻的疑惑

开皇五年（585年）摩崖碑镌刻于大石室阑额，内容为侍佛愿文，石室内也修造佛龛，可以表明石室开凿是为了祀佛。石刻上虽留有部分祀佛者的姓名，但是石刻作者是谁，至今仍有争议。石刻中的比丘惠远、僧光，与子夏山昙鸾的活动记录，是否揭示了隐堂洞在佛教净土宗传承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昙鸾大师与净土宗祖师间的师承空白，一直困扰着研究者。或许揭开此碑的秘密，对研究净土宗师承关系有着重大意义。

开皇六年（586年）摩崖碑镌刻于小石室阑额，内容为铭志文体；石刻表面涂有朱砂，颜色鲜艳。石室内对面造有立佛，门内侧两边分别造有侍从菩萨像。石室顶部造有一个大莲花，地面是一个深坑。这个坑究竟有何作用，学界也存在争议。从书体角度分析，两块石刻字体刚好体现北朝末期隶楷书体的过渡变革，但从内容上分析，开皇六年（586年）石刻与开皇五年（585年）石刻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仍不得而知。

摩崖碑文考证

（一）开皇五年（585年）子夏石室摩崖石刻碑文作者的考证

1. 虞世南说

文水当地部分历史文化学者认为，此碑乃虞世南之作，但笔者持有不同观点。

《文水县志》载：“（隐堂洞）石室前壁子夏山涧沟之中，曾镌刻有唐太宗秘书少监、书法家虞世南手迹——‘石门宕雪’。”因此有部分学者指出，虞世南手书“石门宕雪”四字的书风与石刻书法近似，都为北朝后期南北书法交融的隶楷过渡体。笔者认为，仅凭书风相似并不能断定该碑为虞世南之作。虞世南为陈朝太子中庶子虞荔之子、隋朝内史侍郎虞世基之弟，开皇九年（589年），陈朝灭亡后，虞世南与虞世基才一起到隋朝京师长安生活，明显晚于碑成时间。

2. 贺兰志说

碑首有一行小于正文的文字：“□□□同三司许昌公贺兰志侍佛时”，正文中也出现了“开府许昌公贺兰志”，碑文内容并写明此碑文是为贺兰志和郁久闾相贵等修建宝坊所撰。两次出现“贺兰志”为什么官衔有别？因石刻有损，很有可能正文“开府许昌公”为“开府仪同三司许昌公”的略写。

贺兰志究竟为何许人也？查阅史籍只能在《隋书·于仲文传》中找到一处记载：“……未几，诏仲文率兵屯白狼寨以备胡。明年，拜行军元帅，统十二州总管以击胡。出服远镇，遇虏，破之。于是从金河出白道。遣总管辛明瑾、元滂、贺兰志、吕楚、段谐等二万人出盛乐道，趋那颉山。至护军州北，与虏遇。可汗见仲文军容整肃，不战而退……”由此可知，贺兰志是于仲文麾下的一名行军总管，开皇二年（582年），与部队士兵共同抵御突厥的南下。

碑文是贺兰志所写吗？本人存疑。该石刻内容有重刻痕迹，依据残留痕迹判断，前后所刻字体一致，只是后刻碑文向左移位两行，向上提升一字间距。调整后计41行，满行9字，工整严谨。两次出现的不同官职字体不同，前面“□□□同三司许昌公贺兰志侍佛时”与侍佛愿文字体不同，而跟结尾附加人名字体相同。书体字号最小，说明石刻侍佛愿文为别人书叙，官职应该在贺兰志之上。小号字应为贺兰志监刻增补。

3. 于仲文说

于仲文（545—612），字次武，河南洛阳（今河南洛阳）人，北周太师于谨之孙，上柱国于寔之子。隋朝名将，鲜卑人。

杨坚为丞相，尉迟迥作乱河南相州，于仲文时任东郡太守。尉迟迥使人诱降于仲文，于仲文拒绝了。尉迟迥派重兵围攻东郡，于仲文寡不敌众，舍家弃子，冲出重围九死一生返回京城。杨坚见于仲文，引他到内室，为他下泪。而后于仲文取大义，助杨坚平定河南之乱。朝廷为于仲文刻石纪功，立碑于泗水之滨。官拜上柱国、河南道大行台。杨坚受禅称帝，废相州邺城，打压北周重臣。于仲文还未上任，就受其叔父于翼牵连下狱。家族蒙难时，于仲文在狱中上书隋文帝杨坚自辩，行文内容及手法与碑文十分相似，内容均引用《通玄真经》开头。

获赦后，于仲文被派往白狼寨镇守北疆，远离自己经营多年的河南。“或鸣玉垂缨，柳杨槐鼎。或治戎练武，升降偏裨”“清净之业已远，汲引之路方弘”，正是借贺兰志和郁久闾相贵之口道出了于仲文当时的心境。侍佛愿文中只出现贺兰志和郁久闾相贵两位将官人名，也说明三人或原本在河南就是熟识。贺兰志增刻其他将官人名及刻碑缘由，也许是由于时境复杂，怕有结党营私之嫌。

杨坚受禅后，对北周故臣进行了大规模的重新审核，直到开皇九年（589年）南下攻陈前才结束。于仲文通过了考验，后来也得到了隋文帝杨坚的重用。笔者推测，于仲文书写此文时，不仅出于上司对同乡下属的偏爱，也想通过此文为战争中死去的将士祈福。

（二）子夏山与子夏西河设教的关系

1. 子夏入晋设教

子夏是否入晋设教，历来史家争议颇大。隐堂洞石室阑额的隋开皇五年（585年）石刻写道：“隐泉山者，盖西河之巨镇。长汾远亘，冲波淼其荡薄；叠嶂回临，高树郁其森耸。又有子夏遗称，僧光旧迹。行雨行云，登年不爽；或祈或报，神听无违。”其中，“西河巨镇”“子夏遗称”，是子夏入晋设教最早、最有力的证据。

（1）子夏入晋的记载

《吕氏春秋·察传》载：“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于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孔子家语》中也记载了这个故事。子夏到晋国去，经过卫国，听见有人在读史书，说是“晋师伐秦，三豕涉河”。子夏听了，说道：“不对，怎么晋国军队有三只猪渡河呢？恐怕不是什么‘三豕涉河’，而是‘己亥涉河’吧？”到了晋国，一问，果然是“晋师己亥涉河”。“三豕涉河”典故表现了子夏严谨的治学态度以及对晋国历史的关注，也表明了子夏来过晋国的事实。

（2）子夏入晋的时间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孔子既殁，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班固《汉书·儒林传》载：“仲尼既殁……子夏居西河。”众史家考证到子夏小孔子44岁，是孔子晚年最得意的门生。孔子死后，子夏等有成就的学生各自收徒，自立门派。《韩非子·显学》说“儒分为八”。公元前475年，晋定公去世，智瑶执政，子夏32岁游说于晋国。

（3）子夏入晋的缘由

孔子曾想去晋国游说，渡过黄河时，突然听说晋国正卿赵简子杀害了晋国大夫窦鸣犊和舜华，于是中途返回卫国，之后再未入晋。孔子逝世后，门人离析，子夏特别伤心。《史记·儒林列传》载：“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此时，晋国政局发生变化，智瑶执政。根据史书记载，智瑶高大威猛，擅长骑射，才艺双全，能写善辩，勇敢坚毅。子夏将智瑶视为明君，欲匡扶当时摇摇欲坠的晋国，使其成为霸主，而子夏继承的孔子“尊周礼治”的思想刚好为智瑶所用，这让子夏看到了希望。他必定抓住机会入晋游说设教，以弥补孔子生前未能入晋的遗憾。

2. 子夏山与西河设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