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古都端氏“东城”之谜

作者: 刘之清

晋国(前1033—前349),周朝的诸侯国,西周初年被周天子封为侯爵。历经27代41位国君(包括曲沃小宗和姬卓),共684年,其间迁都6次,定都7个地方,先后以唐、翼、曲沃、绛、新田、屯留、端氏为国都。始都唐,是晋始祖叔虞唐国之都城;末都端氏,为晋君孝公(桓公)、静公(靖公、后悼公)所居。作为晋国最后一都的端氏,在历史上只有“西城”,而与之相对应的“东城”,成了千古之谜。那么,究竟有没有东城?如果有,它会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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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沃晋国博物馆

这里,从晋国的国都迁移、疆域变化,以及社会发展的时代变迁来了解这段历史,从中寻找东城的踪迹。

一、晋国七都

【唐】公元前1042年—前1033年间的某日,宗周镐京王城宫苑,阳光和煦,年幼的周成王姬诵和其胞弟姬虞在嬉玩,成王顺手摘下一片桐叶,削成珪状,递给叔虞,戏封姬虞于唐,于是在一个童话般的故事里西周的唐(晋)国从此诞生在了河汾之东。一千多年后,经儒家思想的浸透、统治者和文学家们的修饰,有吕氏、司马氏两个版本。其一,吕不韦《吕氏春秋·重言》:“‘余以此封女(汝)。’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请曰:‘天子其封虞邪?’成王曰:‘余一人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其二,司马迁《史记·晋世家》:“‘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此外,左丘明《国语〈晋语·叔向谏杀竖襄〉》记载:“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林,殪,以为大甲,以封于晋。”大意是:从前先君唐叔虞在徒林里射犀牛,一箭就射杀了,用皮制成大铠甲,充分显示了他智勇双全的才华。“三监(蔡叔度、管叔鲜、霍叔处)之乱”后,周王室再三酝酿,封叔虞于唐,治理唐地,以藩屏周,并在王城镐京为叔虞举行了授土授民盛大的册封和欢送仪式。

以上原由皆有之,叔虞来了唐(晋)国,成了始封君,后人称唐叔虞,或晋唐叔虞。

唐,就是古唐国。古唐国可追溯到上古时期,本是唐尧后裔的封地,在著名的三监之乱中,顺势叛乱,周公平乱时,其子民被迁杜地(今陕西西安)。叔虞封唐后,国名仍唐,国都仍唐城。《括地志》载:“故唐城,在降州翼城县西二十里,即尧裔所封者也。”一般认为今翼城县境西北崇山脚下的里砦镇迄今有唐城村,恰在县西20里。(关于唐国国都至今没有确切定论,有翼城北遗址、翼城西南遗址、浮山桥北遗址以及崇山周围均疑为唐都旧地)。

故,唐城为第一都。

【翼】叔虞死后,儿子燮继位,迁徙晋水旁,改国号唐为晋,爵位侯,称晋侯燮。郑玄在《诗谱·唐谱》说:“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尧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晋水,至子燮改为晋侯。”《山西通史》卷一《晋的来历》说:“晋国实缘于晋水,但这里所说的‘晋水’绝不是太原西南之晋水,而是地处古唐国范围的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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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古都端氏“东城”之谜2
古都唐城匾额

唐改晋的另一个说法则是:天降祉福,唐地“异亩同颖”,叔虞向成王“晋”献嘉禾,得到了成王的嘉奖,儿子燮以此为荣耀,便将国号唐改为晋了。现在,晋献“瑞麦图”的石碑,仍保存在绛县博物馆院内。

晋水,就是浍河,发源于沁水和翼城一带的佛山和乌岭山两地,两股水源在翼城大河口村汇合后称浍河。晋侯燮将父亲的国都迁至晋水旁,大致认为是今翼城县西北20里的区域,即今南梁镇故城村。因故城村在翔翱山下,山形如鸟舒翼,以山形为名,亦称翼。

故,翼为第二都。

【曲沃】前746年,晋国第12任国君继位,即晋昭侯。昭侯元年封其叔成师于曲沃(今闻喜东北),世称曲沃桓叔。曲沃是个富饶的地方,比翼城还大,得到封地后,桓叔连做梦都想着要做国君,便号称曲沃为“沃国”。此后,晋国分裂为翼城和曲沃两部分,史称“两晋并立”。大宗在东都翼城,为避开桓叔锋芒称翼侯(史仍称晋侯);小宗傲居曲沃,桓叔之孙武公在曲沃堂而皇之地自封晋君,称晋武公(后人仍称曲沃武公)。《史记·晋世家》:“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更号曰晋武公。晋武公始都晋国,前即位曲沃,通年三十八年。”在曲沃代翼过程中曲沃武公自称晋武公已有37年,都城在曲沃,夺取大宗君位后旋迁翼城,纪年仍沿用曲沃武公纪年。

故,曲沃作为小宗的都城或翼城的陪都,应为第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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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城遗址俯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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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城遗址石碑

【绛】晋武公坐镇翼城后,多次率军讨伐周的夷邑,一次活捉了夷邑的大夫夷诡诸,心血来潮,就让自己的儿子叫姬诡诸了,姬诡诸就是晋献公。献公继位后,桓、庄公族众多,参与国事与日俱增,有了曲沃代翼的前车之鉴,他采信了大夫士蒍谋略,于前669年,在聚邑车厢城(今绛县古绛镇南城村)将小宗公族诛杀殆尽。而后,令大夫士蒍修筑绛城,迁晋都于此。《史记》:“八年,士蒍说公曰:故晋之群公子多,不诛,乱且起。乃使尽杀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

故,绛为第四都。

【新田】晋国第29任国君晋景公是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先后在柳棼之战、颖北之战、破沈之战和鞌之战中击败楚国和齐国,进一步延续了晋国霸主地位。景公十五年(前585年),迁都新田(今侯马),亦称绛。为了区别新旧都,称绛都为故绛,新田为新绛。

故,新田为第五都城。

【古城】献公时屠杀了群公子,其子文公继位后,进一步削弱公族,设“三军六卿”当朝。春秋晚期,六卿(智、中行、范、韩、赵、魏)势力做大,六卿之间、六卿与晋公室之间灭族与争地频繁发生,经过上百年的较量,韩、赵、魏(以下简称三家)成了最大的赢家,实际掌控了晋国,架空了晋君。到了幽公元年(前433年),晋国90%以上的国土落入了三家之手,晋公室仅剩下绛、曲沃两邑作为生活和奉祀的地方了。前369年,三家又将晋国仅有的绛和曲沃两邑瓜分,把晋君迁至了纯留(纯和屯释义不同,本文根据历史时序分别称纯留或屯留)古城。《山西古都概述》:“屯留,晋国都,今为长治市屯留县李高乡古城村。”

故,古城为第六都。

【端氏】前359年,韩国攻占了纯留,遂又将晋君迁至端氏。《史记·赵世家》:“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故,端氏为第七都。

晋国作为一个古老的诸侯国,在它600多年的历史中,有近200年没有确切纪年,即便从前841年我国有确切纪年开始,它的一些大事记也是模糊不清的,资料显示晋国古都唐、鄂(叔虞居鄂)、曲沃(成侯迁都曲沃)、绛(穆侯迁都绛)等均有记载的未解信史。然而,晋国迁都端氏的历史是很清楚的,端氏东城虽没有明确记载,但还是可考的。

现在,先从端氏西城说起。

二、端氏西城

端氏,古而有之,春秋之前的商周时期便有古端氏地。传为古时一位端姓娘娘率其游牧部落曾在这里聚居。另一说,春秋时身为鲁、卫之相和儒商始祖的端木赐(子贡)曾作为使者和商贾大家频繁出入秦晋至齐鲁的沁水古道,率其仆从把沁河西岸的端氏聚作为驿站多次暂居。因地处交通要道,人聚居得多了、时间久了自然形成了村落,后人以其姓氏取其地名,曰:端氏聚。

需要说明的是被网络和一些人“炒”乱了的端氏。

首先,《史记》中的端氏,即:端氏聚,亦称端氏城、端氏西城,在今沁水郑庄镇河头村,并不是今端氏镇端氏村。《沁水县志》载:“至三家分晋,迁晋君于端氏聚。今沁东四十五里有西城,即端氏聚,非今之端氏镇也。”在一些文章中常标注﹕端氏即今端氏村。截至目前,没有史料佐证古端氏聚在今端氏镇端氏村。

其次,现在的端氏,在县城东90里,即今端氏镇端氏村。《沁水县志》:“公元583年(隋开皇三年),端氏县治迁至今县城东90里之端氏村。”也就是说,今“端氏”这个地名是晋国灭国900多年后,端氏县治由古端氏东迁衍生出来的。

第三,《词典网》:“端氏,战国晋邑,即今山西沁水县东北固县。《史记·赵世家》:成侯十六年(前359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即此。西汉置端氏县。”固县,现为沁水县一个乡,在县城东130里。《沁水县志三种》注释:(1)明《洞庵所修王母祠防乱避兵碑记》云:“沁水东百三十里,名固县村者,吾等世居。乃古县址不知始于何代,后因河水泛泓,县治圮坏焉。”(2)清《修补朝阳洞碑记》云:“固县村,旧肖山县治也。西为熊耳山,旧有朝阳观一区。”从这些明、清碑文来看,固县乡曾设过县治,县名为肖山县,查阅《山西通志》《泽州府志》《沁水县志》建置沿革,未见曾有过固县或肖山县。就古代碑记来说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固县或由肖山县更名而来,不过跟晋国古都端氏一点都不沾边,把端氏生拉硬扯到固县,实为讹误。

端氏聚,历史上曾经三次作为侯国国都。一是,周显王十年(前359年),晋国国君孝公、静公曾在这里生活10年,为晋国国都。二是,西汉元朔二年(前127年),汉武帝刘彻封湿成侯刘忠(汉文帝之曾孙)在此建端氏侯国。三是,东汉建武十一年(35年),光武帝刘秀封族兄成孝侯刘顺之子刘尊为端氏侯。两汉在此封侯国的同时,亦置端氏县,为县治在地。虽然端氏聚三度作为侯国都城,但汉置端氏侯国仅相当于一个县级行政区划,和春秋晋国有着天壤之别,不是一个水平上的概念,真正让端氏闻名遐迩的是它曾是晋国的国都。

端氏聚所在的郑庄镇河头村,地处县河与沁河交汇的一块开阔的高台平地上,紫金山三面环围,县河由西而至汇入村东的沁河。从古至今,县河冬春纤弱,夏秋暴涨,连年不断的洪峰在柳木崖巨石山的阻挡下,河心转向东北,不断冲刷和浸蚀端氏聚高台平地,以至在晋静公从端氏聚迁到屯留后的隋开皇三年(583年),这块高台平地终于在县河洪水冲刷下大面积毁灭,分为西城和河头两个自然庄,设置在此的端氏县治也无法再行使应有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的功能而东迁。

沧海桑田,2300多年过去了,端氏聚高台平地被县河挖去数千亿立方黄土后变为一块几乎与县河河床齐平的滩涂,沁水有关部门在原高台的边缘沿河修筑了石坝,沁高三级公路就此通过,路北原本能承载一个诸侯国都的高台平地,现仅能容纳一个河头新村了。一眼望去,昔日乱石荒滩的县河变成了一个绿树成荫的水上垂钓公园,一排排新建的别墅非常醒目,文化广场、体育设施、商店饭店一应俱全,俨然一个乡村振兴的排头兵,一幅新农村的华美画卷。即便当年的晋国古都、端氏侯国都城、端氏县治所拥有的端氏聚也无法与之相比。

虽然如此,晋国古都的霸气和国君的王气尚存,如今的西城自然庄已被河头煤矿变电站所占用,那些遗留下来的地名,诸如:后花园、花园胡同、官第、南崖宫等,村民们会脱口而出,仿佛忧郁伤心的晋君影子还在那里徘徊,那些曾经的宫殿亦若隐若现,因为沁水县人民政府竖立的晋国古都“端氏聚遗址”的文物保护标志碑就在那里。

端氏西城已物非人非了,但经过这里的人们总会感慨不已,想起晋国、想起晋国的古都、想起晋国的国君。明清时期,李梦阳、杨子器、何成宫、洪世佺、陈豫朋、朱樟等游览沁水,留有《端氏城怀古》《端氏城》《经端氏》等十余首诗文,以怀念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晋国那些事。明朝著名诗人李梦阳曾“系马荒城下,怀古长生叹”,晋国的历史一幕幕浮现在诗人的脑海:回想到春秋霸主时期的晋国“忆昔晋茅土,珍重天王颁”;回想到春秋晚期衰落的晋公室“大纲渐颓废,宗室寻凋残”;回想到三家分晋的结局“谁能有其国,三家赵魏韩”。再看诗人感怀晋国兴废的往事“行人无限恨,夜深明月寒”,泱泱大晋国的故都荒城禁不住让后人落泪。伤心之余,人们会想:难道曾经如此辉煌的晋国覆灭的是那样支离破碎,那样悲催吗?仅此西城,连东城也没有?或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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