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香浥味永 陈酱惜惊鸿

作者: 蔡竞

摘 要:酒不仅是中华民族钟爱的美食之一,还是通神悟道、演绎艺术生活和获得精神享受的重要凭借。巴蜀地区历来就是诗与酒全面融合、诗人与酒互为滋养的梦幻之地。巴蜀人或寓居巴蜀之人以万千诗篇高歌生产、生活、生命以及人性、人情、人伦之美,无拘无束地诉说诗酒自娱、精神自足的生活常态。巴蜀酒诗词既是当代社会秩序建构和经济社会发展的文化软实力,也是川酒产业吸附、影响消费者的春风细雨。

关键词:酒文化;烟火气;以文化民;川酒产业

蜀水巴山,腾欢万里,浓香衍盈天府。六朵金花,声名在外,宛若人间仙露。佳醪丰裕。临卭酒、杯深莫误。遥想诗仙太白,当年何忍离去。 相识樽前如故。只今朝,犹多思绪。醉里乾坤独大,知君何处?休道才情自负。一壶在、偏教人羡慕。酬赏流光,新词献赋。

蔡竞:《天香·巴蜀酒咏》

酒,是人类最古老的食物之一,既是一种具有特殊芳香气味的饮品,更是高尚的天禄。

西晋江统所著《酒诰》记载:“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一曰杜康。”文献所载与考古发掘出的新石器早期众多酒器,正好前后印证。远古的中华先民们在生产生活中,发现水果及动物乳自然发酵带来的浓郁香味和陶醉现象后,便尝试着人工模仿,获得了与自然发酵类似的芳香美食,于此便与酒结下不解之缘。随着早期文明的步伐,不断探索中的夏商周先民,先后掌握了利用谷物糖化、再酒化酿酒,以及利用天然微生物或酶类直接酿酒的技术。到汉代,人工制曲技术上的突破和推广,开启了中国酒业的第一次腾飞。至唐宋,不但传统的发酵酒技术已经发展到高度成熟阶段,而且配制药酒和果酒也得到突破性发展。届元朝,随着蒸馏法酿制烧酒技术的成熟与普及,中国白酒自此异军突起并迅速发展成为市场的新宠。明清两代是中国酒业发展的高潮期,传统的酿造酒、配制药酒以及果酒得到长足发展,新生的蒸馏白酒也以攻城掠地之势取代了传统的酿造酒,成为中国酒业的形象代表。

酒不仅是中华民族钟爱的美食之一,还是通神悟道、演绎艺术生活和获得精神享受的重要凭借。陈子昂“酒既醉,乐未已”和“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白居易“闲听竹枝曲,浅酌茱萸杯”;孟浩然“酒酣白日暮,走马入红尘”;黄庭坚“偶有名酒,因以金荷酌众客”;杨万里“生酒清于雪,煮酒赤如血,煮酒不如生酒烈”等等,既有对酒的直接赞美,也有对酒在生活中须臾不离的见证纪实,可见诗不离酒,酒不离诗。苏轼“冈头醉倒石作床,仰看白云天茫茫”,黄庭坚“满酌不须辞。莫待无花空折枝”,苏元老“醉里高歌开口笑,世间名利一毫轻”,杨慎“酒酣耳热忘头白,为子一赋壮游篇”等等,则是诗人对人生无常、乐观豁达的感悟,以及对生命价值的探求。

五千年中华文明,荡漾着美酒的芳香,浸润着美酒的滋养。自中国酒产生之日起,不断发展进步的酿酒技术、历代层出不穷的酒品和各种与酒有关的器物及标识,完整载述着中国酒产业的发展演变,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对酒文化的热衷、创新和升华。掀开那些厚重的历史典籍,可以看到活色生香、美妙绝伦的各类名酒充盈于沧桑岁月,立体呈现出中国酒文化的丰富醇厚和绚丽多姿,全方位影响着中华文化的形塑进程。那些关于酒的典章制度、工具工坊、配方技艺、民间习俗、语言规范及诗词歌赋,以及由此衍生的酒祭、曲祭、神供、酒占、酒牌、酒令、禁忌等等,无一不贯穿于政治秩序、社交礼仪、生活标准、风俗习惯诸方面,全面地反映了中华民族涵泳于酒世界的豪放与约束的张力、感性与理性的自如、性情与规范调适。中华民族借助酒所表现的信仰崇拜、哲学宗教、文化心理、思维方式、社会理想、审美情趣,以及与酒有关的伦理道德、人格情态、民俗文化、语言词汇、文学艺术、科学技术以及交际礼仪、市场交易等,则是清晰地显示了中华民族借酒而生、诗性特质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制度文明。

应该说,以酒为载体,以酒行为为中心所形成的文化,以其悠久的历史、博大精深的蕴涵和巨大的精神文化价值,已然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和重要标识。同时,相信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还可以让那些弥足珍贵的酒文化资源潜在的学术价值转变为现实的经济价值和市场能量,使之从形而上的文化精神形态转化为具有现实价值的文化产品,以为传统酒产业实现迭代转型和高质量发展拓展更为广阔的空间,提供更为坚实的支撑。

巴蜀之地 , 自古有“天府”美誉,北邻酒泉,东应酒星,温和的气候和丰富的物产,奠定了酒业发展的坚实基础。文献中关于大禹时 “仪狄制旨酒”、少康时“杜康造秫酿”的记载,与距今三四千年前的蚕丛、鱼凫以及三星堆时期古蜀人成熟的酿酒工艺,遥相响应。经秦汉至唐宋,进一步形成了以今天的成都、宜宾、泸州、绵竹、射洪、绵阳、奉节、忠县、江津等地为中心的众多酒业重镇。到了明清时期,以商业重镇为中心呈点状分布的众多酒业集群,已经在巴蜀大地遍地开花。新中国成立以后,随着酿酒业集体化、工业化进程和酿造科技的进步,得天独厚的巴蜀酒业已发展成为今天的千亿级产业集群,拥有了以六家国家级名酒企业为代表的大品牌群,形成以五粮液、泸州老窖、剑南春、全兴大曲、沱牌、郎酒为代表的川酒“六朵金花”和川酒“十朵小金花”且香遍神州及海外。川酒无论在总产量、规模以上企业数量,还是营业收入和省域 GDP 的占比上,都显示出它已经成长为名符其实的支柱产业。

发达的酒业,把巴山蜀水“酿造”成了酒人的乐土。在这片无处不酒香、无风也飞香的土地上,不分南北东西,无论男女老少,其饮酒之风,历经数千年而不衰。因为钟爱美酒,巴蜀人民酿酒的热情和创新精神三千年如一日。为了享受借酒而生的生命之美,巴蜀人民演绎生活艺术的激情从未稍减,巴蜀族群借酒衍生的精神文化也因此而神韵独具,誉满天下。酒,不仅美化了巴蜀人的生活,还塑造了巴蜀族群激情亢奋、开放进取、乐观平和、乐天知命与随遇而安的文化个性。

无酒哪成诗,挥墨舍酒难。巴蜀地区也是诗与酒全面融合、诗人与酒互为滋养的梦幻之地。得上苍眷顾,巴蜀人的日常生活有幸以酒相伴。世世代代和经年累月受酒激发、生命激情和文化张力被充分释放的巴蜀人,把酒问苍天,举杯邀明月,旨酒迎嘉宾,清醴通神仙,尽情讴歌山河风物、世道人情和时代变迁,演绎出一帧帧动人的生活画面。巴蜀人在万千诗篇中高歌生产、生活、生命以及人性、人情、人伦之美,无拘无束地诉说着诗酒自娱、精神自足的生活常态。

在巴蜀诗人三千年绵绵不绝的酒歌里,有以酒会友的闲适欢愉,有寂寞小酌的孤寂无聊,有有酒即安的无奈苟且,有把盏兴叹的倔傲不甘;继而有生命执著的昂扬奋进;有前路茫茫的沉郁苦闷,有任性恣肆的嬉笑怒骂,有穷达由之的玩世不恭,有呼朋引伴的潇洒笑傲,有慷慨悲歌的激烈壮怀……巴蜀文明、巴蜀精神和巴蜀族群的人格气质因此而鲜活而诗化。诗人笔下的万千隽永的华章,因为有了美酒的晕染和酒史的浸润,才有了史诗的价值,才能够高标独树、鲜活伟岸又不失人间烟火气。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徜徉在巴蜀酒诗的浩翰历史长河中,既可知布衣的儿女情长和士子的家国心怀,亦可领略这山这水的风土人情,乃至岁月汇聚而成的荡气回肠。

依据现有文献,涂山氏“候人兮猗”开启了《南音》时代,周公、召公取以为《周南》《召南》,其间“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 已成借酒浇愁的咏叹。《华阳国志·巴志》所载“旨酒嘉谷,可以养父”“嘉谷旨酒,可以养母”等巴人诗歌,则是以酒尽忠孝之典范。其后,西汉有卓文君借酒表现个人生活和情感的《白头吟》,南朝有萧子表达个人情志的《美女篇》等名篇佳构。及至唐宋,巴蜀迎来了诗与酒交融的爆发与辉煌,其最为醒目的标志,是中国诗歌史上最有代表性的诗人们对巴蜀美酒的深情歌唱,以及全国各地持续数百年应和他们的酒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大唐酒诗的领唱人,当属在巴蜀美酒馨香里成长起来的李白。当李白把喷泻着巴蜀酒香的激情和才思,化成《将进酒》《行路难》《月下独酌》《山中与幽人对酌》等 300 多篇酒诗的时候,也就宣示了千年伏流的巴蜀酒诗的异军突起与旷世伟岸。巴蜀美酒的灵性和巴蜀诗人的傲岸、自信、潇洒、任性也因此为世人熟知,亦为世人倾慕。客居巴蜀的卢照邻、王勃、高适、杜甫、岑参、王维、白居易、刘禹锡、张籍、李商隐、贾岛、薛涛、薛逢等大唐诗人,群起“白日”“纵酒”“放歌”。他们哼着“蜀酒浓无敌”“邻人有美酒,稚子夜能赊”“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的酒歌,把述志抒怀、现实感慨、田园寄情、诗酒唱和,甚至对怀才不遇悲愤的发泄和行乐思想的表达,全都演化成流布天下的“流行歌曲”,蔚成了巴蜀酒诗的极盛之世,成就了巴蜀诗坛从此难以超越的极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在万事可入诗,无诗不酒香的两宋时期,随着巴蜀诗人的激增,以及诗酒生活更广泛的拓展和更高层次的跃升,巴蜀酒诗词不仅在数量上远超唐代,而且在酒诗词的格调上也发生了显著变化。诗人们的歌声里,国家兴亡、民生疾苦、 胸襟抱负、宦海浮沉、觥筹交错、人情往来、钱物交换、华屋窄构、伤春悲秋、羁旅思乡和花前月下,无不因为酒而平添了沁人的温馨。传统的酒诗体裁、内容取舍、主题表达、审美取向和表现手法,也因为酒的熏染而发生了明显改变。在这一时期,巴蜀酒诗词最具代表性的诗人有田锡、苏舜钦、苏轼、黄庭坚、苏辙、李新、李石、陆游等。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剑影愁怀落酒深,虚庭芳树静愔愔。”元明清以降,相对稳定的社会、蓬勃发展的商业,助推了文人群体剧增和娱乐性的全民饮酒,壮大了酒诗文作者的队伍,丰富了文人的诗酒生活。其时酒诗作品多,酒诗体裁多,诗酒作品的内容也空前丰富。而此期酒诗体裁和表达艺术的发展,又丰富和拓展了酒诗的表现力。毋庸置疑,杨慎、张问安、张问陶、赵熙、谢无量、刘冰研、刘孟伉等诗人便是这一时期的代表。

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历经磨难,无数志士仁人在救亡图存中依然以酒言志,借酒抒怀。林则徐“孤村白酒愁无奈,隔院红裙乐未央”,梁启超“醉中呵壁自语,醒后一滂沱”,孙中山“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无不在酒中见悲喜忧愁与壮志豪情。尤其值得我们回顾与感慨的是,诸如毛泽东“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和“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周恩来“扪虱倾谈惊四座,持螯下酒话当年”,川人朱德“推开黑幕剑三尺,痛饮黄龙酒数杯”和“待到新秋气爽时,重入颐园诗酒共”,陈毅“杯中早已存忠义,堂上岂能输气场”等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惊鸿诗句,更彰显出我们共产党人的凌云壮志、才气双全、忠肝义胆。

巴蜀酒诗词,是川酒产业发展的历史镜像,更是川酒产业创造财富的最大潜力所在。川籍诗人诸如卓文君、陈子昂、李白、“三苏”、杨慎、张问陶,寓川诗人譬如杜甫、黄庭坚、范成大、陆游等,他们因酒而成的名篇佳作和他们所具有的广泛社会认知度,既是今日川酒最富于活力的文化底蕴之所在,是川酒品牌最有社会感召力的魅力因素,也是传播、颂扬川人精神气质的最好载体。

川酒再创辉煌,需要巴蜀酒诗词担负起历史的重任。目前,中国酒产业已经走过了单纯的酒精饮料提供者的历史阶段,而文化则已经成为了争取、吸附和亲近酒品消费者最有效的媒介。虽然巴蜀酒业历史悠久,至今仍能在名酒席次、产业集群、领军企业、优势品牌、驰名商标、产品销量、主营收入和利润等方面拥有强压全国之势;但随着固态发酵及其增香淳化科技的不断进步,企业之间的技术条件日趋接近,行业间竞争已经转向品牌文化内涵的深广度,即文化创造财富功能的较量。品牌文化成色,已经成为当下左右酒类产品市场价值的关键要素。酒品中的情感和心理负荷占比,事实上已经成为酒品征服消费者的关键所在。因此,对川酒产业而言,巴蜀酒诗词的价值是现实的、具体的、特殊的和格外重要的。

巴蜀酒诗词也是“以文化民”,培育川酒消费者的优质资源。一般说来,文化软实力不仅指文化自身所蕴涵的内在力量,还包括一种能够被他者认同且被别人接受的文化思想和作为现代社会发展的精神动力、智力支持和思想保证,同时也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文化的影响力、凝聚力和感召力。作为不同时期巴蜀文化精神的代表之一,历经漫长岁月沉淀而传颂至今的巴蜀酒诗词作品,当是巴蜀人生活态度、思想情怀、行为方式以及精神素养的绝妙写照,成为具有丰富精神内涵的优质文化资源。因为,饮酒的人不仅是酒诗词的创造者,也是酒诗词最热心的读者和传播者。仰慕名人、亲近名人、模仿名人是人的天性。无可否认,美酒在滋润人们生活、维系社会秩序的同时,酒诗词及其作者的各种有益信息也会悄无声息地衍化为社会大众觥筹交错间津津乐道的谈资,并且历久弥新、生生不息地赓续下去。历史已经证明,因酒而衍生的酒诗词,既深受人们所喜爱,也可以引导、丰富和提升人们精神生活,进而培育、引导或鼓励潜在消费者为社会创造财富,还可以为培育社会良序提供涓涓流淌的润滑剂。由此可见,酒诗词既是当代社会秩序建构和经济社会发展的文化软实力,也是川酒产业吸附、影响消费者的春风细雨。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