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金融2024年寄望
作者: 钮文新
作为经济肌体中的血脉,金融活,经济活;金融稳,经济稳。所以,如果我们对2024年中国经济充满寄望,首先应当寄望中国经济肌体中能有一腔养分充足、活力蓬勃的金融之血。
对于中国经济而言,我们需要透过金融指标看到经济问题,比如房地产行业问题、地方政府债务问题、企业杠杆高低问题等,但我们同时更要透过金融指标去发现金融自身是否存在问题,而一旦发现问题,就必须及时处置、坚决纠治。
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
2023年,中国金融发生的最为重大的变化是:金融大政方针的主导权、决策权逐步升级至顶。10月30日,随着“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升级为“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意味着这一重大变化正式落地。
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变化?因为,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是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要加快建设金融强国,全面加强金融监管,完善金融体制,优化金融服务,防范化解风险,必须要有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因为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推动我国金融高质量发展,必须始终坚持党对金融发展方向的引领。
这样的变化是否预示2024年中国金融发展将进入一个全新境界?当然。那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长期而言,应当是排除一切障碍,通过强有力的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面提升金融质量,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短期来看,我们必须破解“金融领域各种矛盾和问题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破解“经济金融风险隐患仍然较多,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质效不高,金融乱象和腐败问题屡禁不止,金融监管和治理能力薄弱”等一系列重大金融问题。
更重要的是:“金融系统要切实提高政治站位,胸怀‘国之大者’,强化使命担当。”按照中央金融工作会议说法:要下决心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以金融高质量发展助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很显然,这也是构建中国式“金融强国”的重要基础。
那什么是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告诉我们: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的基本特征在于“八个坚持”,即“坚持党中央对金融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坚持把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作为根本宗旨,坚持把防控风险作为金融工作的永恒主题,坚持在市场化法治化轨道上推进金融创新发展,坚持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坚持统筹金融开放和安全,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
总之,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金融强国、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高质量金融、促进长期资本形成、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等,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的一系列关键表述,特别需要我们深入领悟。比如我们应当从表述中领悟到:尽管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会遵循人类在金融发展过程中所发现的一般规律,广纳各种金融和经济理论合理内核,但我们绝不能沿着新自由主义给定的发展模式,走向必然导致经济“脱实向虚”的金融资本主义。所以,中国金融之变必须具体落实的各种事项、步骤、节奏、阶段性成就,势必成为我们对2024年中国金融寄望的重要构成。
扩大资本流动性供给
一个活跃而有效的资本市场,不仅是中国实体经济的热切期待,也是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战略需求,更是金融强国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因如此,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优化资金供给结构,把更多金融资源用于促进科技创新、先进制造、绿色发展和中小微企业,大力支持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确保国家粮食和能源安全等。同时要求:中国金融市场要“促进长期资本形成”。而随后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更是在2024年经济工作第一要务——“以科技创新引领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一节提出:“鼓励发展创业投资、股权投资。”实际上,这都是对中国金融提出的迫切要求。
什么是长期资本?按照经济理论定义:一年期以下的金融产品,均属于货币市场产品,这类产品构成的金融市场,属于货币市场,对资金需求者而言,它是短期甚至超短期的金融供给,也称货币流动性供给;一年期以上的金融产品则属于资本产品,这类产品构成的金融市场则属于资本市场,对资金需求者而言,它是中长期金融供给,也称资本流动性供给。
从经济发展对金融的总体需求看,资本流动性和货币流动性都有自身的功能定位,缺一不可。比如,商业银行为应对储户支取,必须进行日常现金管理,而这类流动性管理,则会大量使用货币的短期甚至隔夜的资金拆借,这就要求中国金融市场具有一个流动性极高的货币市场。同时,央行为了维护目标利率,它也会参与其中,观察商业银行的流动性是否充足,并通过短期流动性收放,防止货币市场利率偏离政策目标。
但是,对实体经济而言,是不是只有货币市场流动性就足够了?换句话说,货币流动性充裕是否意味着实体经济所需长期资本同样充裕?2008年金融危机给出答案:建立在自由经济基础上的所谓“有效传导假说”实际是有问题的。由此促成美联储货币政策的重大转变,放弃短期利率向长端传导这一传统而低效的做法,通过购买长期、超长期债券向金融市场注入海量长期基础货币,一方面大幅增加美国经济肌体中的长期资本流动性,另一方面形成美联储对长端利率的直接干预。
有人说,中国不是也在努力促使社保基金、保险基金以及境内外机构投资者加速流入资本市场?这是不是意味着中国资本流动性很快会大幅增长?这里恐怕需要明确一个重要认知:可投资资本≠资本流动性。
实际上,社保基金、保险基金等所有可投资股票市场的资金都属于“可投资资本”,而不等于“资本流动性”。一般而言,“可投资资本”是指买了股票或长期债券而短期不会卖出的资本,而“资本流动性”则指那些愿意在资本市场中不断交易的资本,二者功能定位不同。“可投资资本”的作用是基础,“流动性资本”的作用是定价;“可投资资本”是要通过价值投资、长期投资去获取收益,而“资本流动性”则是帮助“可投资资本”去实现其投资价值的工具。
有人会问:A股市场每天交易8000亿到1万亿元,相对于80万亿元的总市值,年度换手率2.5到3倍,远高于纽约交易所的1.2倍、纳斯达克的1.6倍。这样的流动性还不足够?实际上,A股市场换手率如此之高,恰恰说明它长期的资本流动性严重不足,而不得不依靠短期甚至超短期交易维系运行,这是货币流动性支撑资本市场,是资金属性的严重错配,不仅容易带给A股市场大起大落风险,而且无法达成“可投资资本”的价值实现。2015年的股市表现实际已经说明,股市依靠短期资金支撑该是何等凶险。
只有资本流动性充足,资本市场才会活跃,才会生机盎然。如何大幅提高中国金融市场资本流动性?改革货币政策方式:依据“M2=基础货币×货币乘数”基本定律,通过有控制、有节奏地大幅提高长期基础货币供给,并相应压低货币乘数,为中国金融市场供给大量长期资本流动性,推动中国金融长期化、资本化,进而有效提振投资者信心,活跃资本市场。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而自然成为国人对2024年中国金融的重要寄望。

宽松货币未必M2高增速
长期资本流动性的匮乏,折射到另一面,即是金融短期化。诚如证监会主席易会满所说:中国金融“不缺资金但缺资本”。所谓资金就是“短期的货币流动性”,而资本则应包括“长期的资本流动性”。
为什么中国金融会出现短期化趋势?依据“M2=基础货币×货币乘数”这个公式,央行向市场供给M2的方式是:不增加基础货币,单一依赖货币乘数不断提高。实际上,今天的许多经济问题,其根本均与这样的货币政策方式密切相关。比如,经济增速易跌难涨、债务风险不断加大、实体经济生存艰难等。
大致原理如下:第一,按照货币理论,货币乘数也称货币流转速度。货币乘数越高,货币流转速度越高;货币流转速度越高,货币流转周期越短;货币流动性周期越短,金融短期化越严重。第二,金融短期化越严重,借新还旧越频繁;借新还旧越频繁,短期债务(或称“短期流动性”)需求量越大,以致债务规模快速积累。第三,金融短期化使资金性质更加适宜金融空转套利,而背离了实体经济诉求,推动经济“空心化”,对于实体经济为本的中国经济而言,这实属货币政策的“明松暗紧”,会导致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第四,在股市上,“可投资资本”得不到相对充裕的“资本流动性”的护佑,只能依赖短期货币提供流动性,股市必然大起大落,“可投资资本”的价值无法实现。第五,股市长期疲惫,高企的债务风险无法获得股权资本平衡,而且出现恶性循环——债务风险越大,经济下行压力越大,股市越低迷,债务风险更得不到股权资本平衡。
我们必须认真对待上述问题。
金融短期化趋势,一定会不断压缩实体经济的生存空间。正因如此,金融管理层应当认真对待货币政策方式问题,不能只关注商业银行货币流动性是否充裕,而更应关注资本流动性越发稀缺的问题。因为,资本流动性才是实体经济、股权市场、创新企业最为迫切的需求。
中国需要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而这个宽松程度不能只看利率高低,而更在于:我们需要期限足够长,利率足够适宜的高质量金融供给。实际上,实现这样的目标,只需转换货币政策方式:依据M2=基础货币×货币乘数,央行向市场供给大量长期基础货币,同时压低货币乘数。与金融短期化效应相反,用金融长期化实现货币政策宽松,只要把控得当,整个过程不会引发M2增速过快,更不会引发通货膨胀。
化风险更要 “以进促稳”
风险的防范与化解乃是金融的永恒主题。但我们必须防止一种倾向:以化解风险为名义,阻止金融的充分供给,滞涩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不是简单的“多给谁一点金融支持,少给谁一点金融支持”的问题?当然不是。它是一个系统工程,是从思想观念、法律法规、管理制度、市场规则等方方面面都必须同步改革的系统工程。核心目标就是要通过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面提升金融质量,走出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什么是高质量的金融?内容很多,比如金融到达的深度和效率、金融定价的效率等。但更为基本、更为原始的动机应当是:金融创造资本。中国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恐怕首先需要破解这个基本问题。
如何破解?应当在动态中,以进促稳,先立后破。而不是一味停下来、慢下来,先追求风险化解,而无视“越停越慢风险越多越大”的金融基本规律。比如,经济增长越慢,下行压力越大,原本好端端的企业,因为销售艰难而导致债务拖欠,并导致银行拒贷,企业资金链断裂。发展是硬道理。金融风险也必须在发展中得以破解,而任由经济下行,金融势必越发审慎,结果是恶性循环。
所以,我们要防止以稳健代替进取,以跨周期替代逆周期,而按照中央金融工作会议精神,从2024年短期看,我们需要“强化市场规则,打造规则统一、监管协同的金融市场,促进长期资本形成”。
本文上一节提出建议:央行向市场供给大量长期基础货币,同时压低货币乘数。这是以进促稳的题中应有之义。因为:第一,它与金融短期化效应相反,实际是用金融长期化实现货币政策宽松;第二,只要把控得当,整个过程不会引发M2增速过快,更不会引发通货膨胀;第三,央行如能以政府债务作为工具释放长期基础货币,至少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将获得巨大舒缓;第四,金融长期化、资本化会推动股票市场上涨,为企业降低债务率,加大创新投资奠定基础;第五,让金融真实回归为实体经济服务的本源,并让实体经济活跃,成为国家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
按照经济学基本原理,不能长期依赖财政投资稳定经济增长,它不仅会导致经济发展的财政依赖,更为严重的是,它会弱化经济的内生性增长动力。为什么?因为内生性动力离不开民间的主动投资,而政府投资更带有较强的被动性,况且,政府投资多集中于国家大项目,国有企业是其建设主体。历史的经验证明,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宽松货币政策最终会激发民间投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