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密的呼喊”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欧洲多国的封建王朝组成联军对法国施加干预，意图恢复欧洲的旧秩序，然而在发生于1792年9月的一场战役中，革命旗帜下的法国军队击败了外国干涉军。

普奥联军进犯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波旁王朝的统治被推翻。由于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统治者利奥波德二世的妹妹，因此利奥波德二世与普鲁士国王弗雷德里克·威廉二世于1791年8月联合发表了《皮尔尼茨宣言》，声称要对革命的法国采取行动。次年4月20日，法国和奥地利进入战争状态，普鲁士和英国随即加入反法联盟，第一次反法同盟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法国其实并没有做好应对外敌的准备。之前，在法王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法国军队的规模和质量都在持续恶化，而在大革命之后，很多贵族军官更是逃离了这个国家。但不管怎样，为了保护领土安全，法国还是很快就组建起了北方军团和中央军团等部队。

法军和外国干涉军的首次交锋发生在弗拉芒，这场战役对法国来说是一场灾难。1972年4月29日，由狄龙伯爵率领的法军部队在弗拉芒被奥地利军队击败，当狄龙率部退至里尔时，部分士兵发生了哗变，他们用刺刀捅死了伯爵。

几个月后，反法联军已经集结了超过15万人的兵力，其主力8万余人在8月19日开始进军法国，这支力量可以说是普鲁士-奥地利联军，因为其主力为4.2万名普鲁士士兵和2.9万名奥地利士兵。

这支部队的统帅是不伦瑞克公爵查尔斯·威廉·斐迪南，他曾在七年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的副手是克莱费特伯爵，负责统领奥地利军队。不过，普奥联军的最高指挥权归普鲁士君主威廉二世所有，这位国王御驾亲征，不过和他那位在军事史上享有盛誉的叔叔腓特烈大帝相比，威廉更喜欢追求学术和艺术。

在法国这方面，由于北方军团司令拉法叶侯爵此前已经逃亡，查尔斯-弗朗索瓦·杜佩里尔·杜穆里兹将军临危受命。而另一支主力部队即中央军团则由波旁军队的老兵凯勒曼负责指挥。

到瓦尔密去

开进法国领土之后，反法联军的领导层在战略上产生了分歧。不伦瑞克公爵担心军队的后勤保障在秋冬季节会发生困难，因此他建议在原地驻军，捱过冬天，到1793年春天再开始新的攻势。

不过普鲁士国王威廉不认可公爵的谨慎策略，他要求全军立即进发。当时，德国著名的思想家和作家沃尔夫冈·冯·歌德也在军中，与1个普鲁士骑兵团同行。在于9月2日写给情妇克里斯蒂安·武尔皮乌斯的一封信中，歌德说他很快就会在巴黎为她购物，这反映了外国干涉军对于胜利的信心。

9月2日，法国边境要塞城市凡尔登落入联军手中。接下来，普鲁士国王打算进军沙隆，从那里取道进攻巴黎。沙隆位于阿尔贡森林的西部边缘，这片森林本身是一道可怕的屏障，奥地利人在这里的推进受阻，不过普鲁士人发现了法军防线上的缺口，成功地突破了森林地带。

由于失去了森林屏障，杜穆里兹率领北方军团且战且退，之后在15日与凯勒曼的中央军团在圣梅内霍尔德镇实现了会合。这次会师使法军的兵力达到了3.6万人，不过与正在迫近的敌人相比，仍在人数上处于劣势。

到了19日那天，凯勒曼觉得法军沿着沙隆大道布下的营地不太安全，附近的湖泊和湿地都不利于部队的展开。在派出骑兵侦察附近地区后，凯勒曼得知在3千米外的瓦尔密有一座小山，那里可以居高临下控扼周边地区，便率领他的人马向那里转移。凯勒曼知会了杜穆里兹，但后者觉得瓦尔密高地不足以容纳两个军团，便继续在原地扎营。

同一天晚上，普鲁士军队在索姆-图尔贝过夜。根据歌德的记录，国王住在一家旅馆里，而不伦瑞克公爵则睡到了旅馆旁边的“一间棚屋”里。

第二天一早，天气寒冷，雾气笼罩着原野。当威廉二世和不伦瑞克公爵驱动部队前进时，由于奥地利军队仍然落在后方，因此干涉军的主力基本上都是普鲁士人。普鲁士国王派出信使召唤克莱费特伯爵尽快赶来，不过后者声称有一路法国军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那实际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天亮之后，凯勒曼的中央军团到达了瓦尔密。在那里的高地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大风车，这成为整片地区的制高点。高地周围是开阔的田野和牧场，南面延展着沙隆大道，自索姆-图尔贝而来的道路与沙隆大道相交，路口处有一座较低的高地，那里的标志物是一家名为卢恩歌舞厅的客栈。瓦尔密风车与客栈的直线距离约为2.5千米。

架起大炮

晨雾仍然浓厚，普鲁士军队的3个骑兵中队盲目地在雾中跋涉，突然遭到了法军巡逻队的袭击——瓦尔密战役打响了第一枪。

这时，普鲁士军队的主力刚刚到达一座离沙隆大道不远的的农场，在那里暂作停顿。不伦瑞克公爵的儿子福斯滕堡伯爵与路德维希·冯·马森巴赫少校带领一队骑兵展开侦察，在前行了1000米后，他们发现了“卢恩歌舞厅”。经过一番短促的交战，普鲁士轻骑兵把客栈里的法国兵赶走了。

福斯滕堡和马森巴赫都认为这家破旧客栈所在的高地非常重要，在这里部署大炮，就可以压制沙隆大道和周围的乡村，他们立即向主力部队派出了信使，希望他们尽快赶来。而在接到报告后，不伦瑞克公爵很快就开始调动掷弹兵和炮兵向自己儿子的位置开进。

与此同时，在得知一队普军士兵占据了卢恩客栈后，凯勒曼给弗朗索瓦·德·查佐特将军下令，让他带人夺回那个地方。于是，正当第一支普鲁士炮兵向卢恩客栈行进时，他们忽然看到查佐特率领的法军从远处靠近。普鲁士人加紧进发，他们冲上斜坡，并在客栈周围架起了大炮。

在炮兵身后，普鲁士掷弹兵营的鼓手们把战鼓敲得砰砰作响，而普军的大炮就在那时射出了第一轮霰弹。遭到炮击的法军犹豫了，而在看到正有更多的敌人在抵达战场时，查佐特率部退回了瓦尔密，把卢恩客栈所在的高地留给了普鲁士人。

在国王的率领下，普军的主力已经离开索姆-图尔贝的营地，朝着瓦尔密的方向而来。雾气仍然笼罩着战场，普鲁士人努力保持着阵形，排成多条战列向前推进。正身处普军右翼一个骑兵中队中的歌德成了这场战斗的观察者，他得知骑兵中队正在朝法军的一个炮兵阵地前进，但骑兵们都觉得法国人的大炮太远了，所以他们满不在乎。

然后，法军的大炮在雾气中向他们开火了。身处其境的歌德写道：“掉下来几十个炮弹……幸运的是，没有在地面上发生反弹，因为它们全都沉入了松软的地面，不过飞溅起来的泥土弄脏了人和马。”歌德还认真聆听了炮弹飞来时的声音，“它们的响动很奇怪，就好像是由空中的嗡嗡声、水的潺潺声和鸟的鸣叫声共同组成的。”

结束的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逐渐吹散了雾气。普鲁士人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凯勒曼所指挥的法军部队就在他们面前1200米远的瓦尔密高地上布阵，以风车为支点，法军的阵地有如一个硕大的弧形凸起。在法军的中央，由弗朗索瓦-玛力·达博维尔中将指挥的40门火炮正在开火，这位花甲老将曾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约克镇战役中指挥过炮兵。

普鲁士人当然不甘示弱，尤其是因为他们拥有数量更多的大炮。在炮兵将军弗雷德里希·冯·特佩尔霍夫的指挥下，普军的58门火炮猛烈开火。瓦尔密高地上的风车成了明显的瞄准对象，风车周围弹落如雨，凯勒曼的座骑被炮弹打死，他附近的几名参谋非死即伤，而这位将军本人却毫发无损。

法军在瓦尔密的布阵确实过于密集，由于没有太多的空间，辎重队把几辆装着炮弹的推车也停放到了风车附近。大约下午14时刚过，一枚敌军的炮弹恰好击中了一辆弹药车，由此产生的爆炸导致附近的两辆弹药车也发生了殉爆。

普鲁士士兵们观看了爆炸所产生的火焰和烟雾，歌德和他的骑兵同伴们“为这一击必然给敌人造成的重大伤害而高兴”。法军确实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有两个营的步兵陷入了混乱，由于弹药意外损失，达博维尔中将的炮兵也放慢了射击的速度。

不过，在年轻的沙特尔公爵路易·菲利普·德奥尔良的带领下，法军预备队很快就向瓦尔密送入了备用弹药。这位只有19岁的公爵是一名师长，他在马背上表现得冷静而引人注目，噪动的法军士兵纷纷恢复了镇定。凯勒曼此后在他的报告中写道：“我看到整个队伍都受到了爆炸的冲击……但战士们依然保持着完整的战列。”

在看到瓦尔密高地上的爆炸后，不伦瑞克公爵和他的参谋们大喜过望，看起来现在就是发动全面进攻的大好时机了，公爵下令普军全线推进。战鼓声再次响起，普鲁士步兵和掷弹兵大踏步进发，准备一举攻上那座风车所在的地方。看起来，瓦尔密战役似乎将成为法国大革命结束的开始。

传奇时刻

当敌军逼近时，法军炮兵并未受到影响，仍在镇定自若地发炮。这时，凯勒曼站起在马镫之上，他摘下军帽放到军刀尖上，高高举起并喊道：“法兰西民族万岁！”士兵们被将军的榜样激励了，高声回应道：“民族万岁！法国万岁！”

在士众的欢呼声中，法军的随军音乐家们演奏了多支激励革命运动的新曲目，包括将成为法国国歌的《马赛曲》。士气被进一步点燃了，士兵们决定为了祖国战斗到底。“瓦尔密的呼喊”就此成了法国历史上的一个传奇时刻。

志愿者也给凯勒曼带来了惊喜。沙特尔公爵麾下的一个新兵营，拒绝留在后方看守行李车队，主动来到了战场上。面对凯勒曼时，带队的军官说：“将军，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保卫国家，恳求你不要再把我们派到行李车那里去。”

不过，不管是法军的新兵，还是普鲁士的掷弹兵，他们都没有获得直接对抗的机会。两边的炮击猛烈而持续，导致双方的战士都被滚滚而来的炮火压制住了。16时过后，普鲁士步兵再次尝试向瓦尔密高地进发，但就和之前一样，还是被炮火挡住了。

不伦瑞克公爵召集了一次现场会。他告诉他的幕僚团，“我们不在这儿打了”。普鲁士国王威廉表示赞成公爵的意见。于是普军开始收缩阵形，回荡在瓦尔密的大炮轰鸣声逐渐减弱，到了18时，这场战役结束了。

实际上，许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发生在瓦尔密的战事称不上是一场真正的战役，他们将其称为“瓦尔密炮战”。的确，这几乎是一场由交战双方的炮兵单独完成的交战，法军和普军在这一天中共消耗了惊人的2万发炮弹。

不过，双方的伤亡数字却和炮击的规模完全不成比例。法军约有200人阵亡，500至600人受伤，而普鲁士军队的伤亡人数甚至还不到200人。法军在瓦尔密高地的排列过于紧密，这导致了其伤亡人数较多，但这个“多”也仅仅是相对而言。歌德曾观察到炮弹在没有发生反弹和滚动的情况下就陷入了潮湿的粘土中，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如此大规模的炮战只造成了这么低的伤亡。

普鲁士人在卢恩高地逗留了10天，然后国王在9月30日宣布班师回朝。10月初，普鲁士人放弃了凡尔登，再之后，这支试图干涉法国革命的外国武装完全离开了法国，奥地利军队也一样。

瓦尔密战役的结果在欧洲历史上久久回响着，法国革命政权对外国干涉军取得了第一次胜利，此战证明所谓的法国公民军完全可以击败欧洲传统君主国的军队。作为那个时代最卓越的思想家之一，歌德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战役当晚与几名军官烤火时对他们说：“从今天起，从这个地方开始，世界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以后你们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诞生的时候，你们都在场。”

责任编辑：刘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