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杀伤网在马赛克战中的发展与运用

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的战略重点由反恐战争转为大国对抗，然而在军事层面，面对拥有新兴能力的对手，美军应对反恐战争的理念与方法存在很大局限，为此，美国提出了“马赛克战”这一新概念。在这种新的战争概念下，军事行动中传统的“杀伤链”得到了新的发展，由传统的“杀伤链”发展为“杀伤网”，运用方式也将大不相同。本文将简要探讨杀伤网在这一新兴作战概念中的新的发展与运用。

马赛克战：全域泛在，分布杀伤，决策中心

马赛克战概念最先由美国国防高级研究局（DARPA）于2017年8月提出，其作战思路是将低成本、功能相对单一的侦察、控制、打击等作战要素在全域战场上分散部署，并依据具体任务、具体场景进行快速灵活的组合，如同马赛克拼图一般根据威胁对全域资源进行快速定制，以提升己方部队的攻击效率与生存能力。

马赛克战概念诞生的背景  具体来看，马赛克战出台的背景有如下几点。

第一，美国的战略重点发生转移。进入21世纪，尤其是9·11事件之后，美国很长一段时间都聚焦于反恐战争。特朗普上台之后，美国明确要“从反恐重返大国竞争”，将与中俄的长期战略竞争视为首要事项。马赛克战就是在这样一种“战略转移”的背景下提出的。2019年9月，DARPA发布了米切尔航空航天中心撰写的研究报告《恢复美国的军事竞争力：马赛克战》，称美国应当以马赛克战这一概念为指导来重构作战理念与作战力量，以贯彻“重返大国竞争”的战略要求。可见，“马赛克战”这一新兴作战概念是以中俄等国为明确目标的作战理念。

第二，美国主要对手的能力对美军构成威胁。美国防部认为，中国、俄罗斯等国家在美国深陷中东反恐战争的时期，着力发展了其“反介入/区域拒止”（A2/AD）能力和先进的武器系统。这意味着美军在同某些国家军队的作战中难以取得绝对优势，甚至可能遭受毁灭性打击，不再拥有以往相对舒适宽松的作战环境。因此，为了重新确立对中俄等大国的军事优势，美国方面认为必须创新作战思路，以信息优势为依托，力图夺取对敌决策优势。

第三，美军现有的作战体系存在局限。美军现有的作战体系依托的更多是像航母、隐形战机这类高价值、多功能的武器平台，并以此定制相对固定的杀伤链，这在面对实力相对较弱的对手时，尚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美军的技术优势。但在面对中俄这类同样具有强大军事能力的对手时，美军依托的高价值、多功能单一武器平台的作战体系将变得十分脆弱，在遭受敌人打击时缺乏足够的恢复能力，风险承受能力较低。因此，美军意识到，必须重新编组作战力量，将更多功能相对单一、低成本的作战单元分散部署、灵活组合。

第四，人工智能与自主武器系统的发展。自主武器系统使得分散部署的作战单元能够实现即时的态势感知并快速反应，实现火力的相对集中;而人工智能将利用更加强大的算法，帮助指挥官以最佳方式对全域战场上分散部署的单元选择出最佳组合与行动方案。可以说，人工智能与自主武器系统的发展使得马赛克战要求的决策与实施成为了可能。

马赛克战的核心理念  马赛克战这一作战概念强调放弃传统上依赖高价值、多功能的单一武器平台的做法，转而将低成本、功能相对单一的单元在全域战场上分散部署，打破军兵种之间编制体制的限制，依据具体任务即时灵活地进行力量编组。具体来看，马赛克战的核心理念有如下几点。

首先，在力量作用的范围上，由“多域”发展到“全域”。2019年，时任美军参联会副主席海顿提出了联合全域作战（JADO）的概念，这一作战思想旨在“在陆、海、空、天、网所有战争领域展开新型的协同作战，与全球性竞争对手在各种烈度的冲突中竞争”。以往的多域作战并未充分纳入太空和网络这两大新兴领域，并且其作战体系仍然依据不同军兵种构建，联合作战指挥官来自某一军兵种，不同力量在作战中依然受制于自身的进攻节奏，这种“烟囱式”的结构限制了协同和整体效能的发挥。马赛克战旨在实现对各类力量进行快速灵活地编组，因此必须夺取对敌全域优势，指挥官必须有权限调用五个域所有的资源，唯有如此，才能对威胁做出比敌更迅速的反应，对敌造成决策困境。

其次，在力量分布与指挥控制上，由集中式发展为分布式。实现马赛克战关键的一点就是实现力量由集中到分布，将作战单元全域分散部署，减少作战体系中的关键节点。在指挥控制上依托自主武器与人工智能，实现人机协同的新型“任务式指挥”，以分布式作战管理代替集中式指挥控制。简言之，马赛克战不再是传统的依靠兵力集中实现火力集中，而是在新的技术与理念下依靠兵力分散实现火力集中。

最后，在力量作用效果上，实现的是对敌决策优势。2020年2月11日，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CSBA）发布《马赛克战：利用AI和自主系统实施以决策为中心的作战行动》，建议美军“摒弃消耗战的概念，而应通过比对手更快更好地做出决策来取得成功”。马赛克战在于根据任务需求快速拆分作战力量组合，将无数的杀伤链构成杀伤网，构建作战编组的周期由过去的几个月缩短为数天、数小时甚至数分钟，这种反应速度将使对手难以承受，无法判明己方意图，进而陷入决策困境。

传统杀伤链在马赛克战中的新发展

美国前空军参谋长罗纳德·福格尔曼在1996年的空军研讨会上提出了“杀伤链”的概念，即“对攻击目标从探测到破坏的一系列循环的过程”。对于杀伤链的具体环节，目前较为广泛认可的是5F模型，即发现（find）、锁定（fix）、击杀（fire）、完成（finish）、反馈（feedback）。但无论具体环节如何，杀伤链都是单一闭合的链式结构，美军认为这种结构在面对中俄这类对手时将十分脆弱，其提出的马赛克战概念便旨在创新发展传统的杀伤链结构。

传统“杀伤链”结构的局限  在美军看来，传统模式中单一闭合的杀伤链已经不能适应未来大国对抗的战场环境。马赛克战理念下的作战环境要求杀伤链进行新的变革。具体来看，传统杀伤链结构存在如下局限。

第一，组合效率低下。现代战场环境要求完成5F的时间要以分钟甚至秒来计算，空军参谋长约翰·江珀要求未来战争中任何杀伤链的周期必须短于10分钟。传统杀伤链由于力量相对固定，资源相对有限且流动性、兼容性较差，很难满足这一要求，常出现这种情况：已经发现了目标，但要依据固定杀伤链上的力量编组去调集打击力量，而这些力量在地理上并不是最优选择，等到打击力量到达战场时，目标已经消失了。受制于相对固定的结构，杀伤链不同环节之间将产生许多滞后性。

第二，目标选择受限。每一条特定的杀伤链都是为了某类特定的目标而设定的，并依次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力量编组与行动流程，这就使得每一条杀伤链所针对的目标相对单一，常常会出现：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并使用复杂的平台打造了一条杀伤链，但却只能针对某类特定目标，一旦局势出现变化，这条杀伤链作用将变得很有限，这无疑使得成本与效益失衡。可见，单一的链式闭合结构导致了有限的目标，严重制约了作战体系的灵活性。

第三，生存能力不佳。美军目前的杀伤链依托的大都还是复杂先进的少数武器平台，如航母、隐形战机等，这类武器在面对恐怖分子这类非对称对手时不会面临太大的生存威胁，但在面对中俄等大国时，美军在部队防护方面将承受极大的压力，这些武器平台的损失短期内将难以弥补。而由于传统杀伤链是单一闭合的链式结构，一旦某一节点受损，将导致整个链路的瘫痪。可见，传统的杀伤链在大国对抗的作战环境中将是十分脆弱的。

将杀伤链发展为杀伤网 马赛克战旨在打破军兵种和作战域的限制，要求能够对全域力量进行快速组合，为快速应对各类威胁即时构建杀伤链。这也就意味着：首先，杀伤链将不再像以往那般固定，而是可以针对不同目标临时快速构建并拆分;其次，杀伤链将不再依托单一多功能的武器平台，而是将侦察、监视、打击等功能拆分，更多地利用功能单一、位置分散、成本低、数量大的作战单元以提升自身生存能力;最后，杀伤链也将突破军兵种和作战域的限制，而是以任务为中心，利用全域资源构建最适合的杀伤链。

因此，马赛克战将传统的杀伤链发展为一个全新的结构——杀伤网。相较于传统的杀伤链，杀伤网具有如下优势。

第一，全域覆盖。杀伤网彻底打破了域的限制，以目标为中心，可调用全域资源，任何可用于任务目标的侦察监视打击单元都可被即时调用并组成定制杀伤链。

第二，周期缩短。从杀伤链到杀伤网实现了由线到面的突破，网状结构中的每一条杀伤链不再像传统那般独立封闭，而是一个个开放的自适应系统，可以灵活调用全域的资源，这就意味着摒弃了传统杀伤链中依靠固定武器平台的做法，而是可以根据力量部署的具体位置为作战行动提供最优选项，这就消除了传统杀伤链中因力量调用而产生的滞后性，使杀伤过程的周期缩短至分钟甚至秒。

第三，弹性和生存能力更强。杀伤网依靠的是功能相对单一、部署分散、成本低数量大的作战单元，整个作战体系的力量呈现高度的去中心化，网状结构中存在大量冗余节点，这就使得即便某一部分损毁，也能够迅速找到替代单元，整个杀伤网系统不会遭受致命打击，仍可以迅速组建新的杀伤链来有效完成击杀过程。这意味着新的杀伤网拥有更强的风险承受能力，比传统的单一闭合杀伤链更有弹性，生存能力更强。

第四，人与机器密切协同。马赛克战环境下的杀伤网处理的信息将异常复杂，由于涉及到全域，作战单元功能被拆解，指挥官本人难以在很短的周期内依据各类目标对整个战场分散部署的大量资源进行调配组合。因此，杀伤网将采取新的指挥控制方式，依托自主武器、人工智能形成人机协同。指挥官先向机器下达任务式命令，接着人工智能将利用强大的算法在全域资源中为指挥官形成一系列行动方案（即可用的杀伤链），指挥官及参谋人员再依据自身经验与知识选择最佳方案，并交由机器去调用并指挥控制所需的作战单元迅速完成击杀任务，最后将结果反馈。在这一过程中，人与机器互相配合，缺一不可。

杀伤网在马赛克战中的运用：夺取对敌决策优势

2020年2月，CSBA发布报告建议国防部在马赛克战概念中正式引入“决策中心战”理念，即“以马赛克兵力为对抗主力，将作战重心聚焦于判断-决策环节，使对手陷入决策困境，降低其决策质量和行动效能”。马赛克战将通过快速拆分作战单元以近实时地构建作战力量编组、塑造战场态势，利用动态的杀伤网对敌进行多路杀伤，使对手难以判明己方的作战意图与力量部署，由此产生决策困境，从而无法采取有效行动。可见，马赛克战的本质是夺取对敌决策优势，在认知域上战胜对手。这标志着美军由“夺取信息优势”向“夺取决策优势”飞跃。

在马赛克战中实现对敌决策优势，关键就在于杀伤网的运用。为了在马赛克战中实现“决策中心战”，对杀伤网的运用将有如下具体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