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校英语专业课程改革之跨学科探索
作者: 夏翠君 姚源源[摘 要] 2020年,《普通高等学校本科外国语言文学类专业教学指南:英语类专业教学指南》对新时代英语专业人才培养提出了全新的目标与要求。以英语专业高年级课程高级英语为例,提出基于教材内容进行跨学科探索的理念,并从微观层面展示从教材内容扩展延伸至文化地理学、文化人类学、历史学、传播学等人文社科研究领域的可能性,实现英语专业学科交叉、复合融通,助力培养面向新时代的英语专业新型复合型人才。
[关 键 词] 跨学科探索;英语专业;高级英语;《潜鸟》;课程改革
[中图分类号] G642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6-0603(2024)36-0105-04
一、引言
《普通高等学校本科外国语言文学类专业教学指南:英语类专业教学指南》和《新文科建设宣言》相继出台,对我国外语专业发展提出了新的要求。全国高校英语学界围绕英语专业人才培养理念、方向和路径展开了广泛、深入的探讨与实践(叶慧君、李娜,2023[1])。打破单一外语技能型人才培养模式,探索多方向、跨专业、宽口径建设路径,培养高质量的英语专业复合型人才已成为英语业界共识。
复合型英语专业人才培养的探讨可追溯至20世纪80年代。宏观层面的研究主要探讨英语专业的顶层设计,论证英语专业人才培养的理念、体系、专业内涵等(如文秋芳,2014[2];戴炜栋,2019[3];何宁、王守仁,2021[4]等)。中观层面研究主要从一个学科视角或一个运用领域探讨英语专业复合型人才培养的模式。如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全国高校盛行的“英语+法律”“英语+经贸”“英语+新闻”等培养模式(佟和龙,2023[5]);比较文学与跨文化方向对英语专业人才培养的实施意义与建议(曾艳钰,2022[6]);“英语+数字人文”人才培养模式的可行性与有效策略(刘夏、何高大,2022[7]);国别区域研究推动形成复合型学科形态的可能性探讨(王展鹏,2023[8]);“人文英语教育”“跨文化思辨育人”(孙有中,2021[9]);专门用途英语复合型人才培养模式(蔡基刚,2019[10])。
可以说,英语专业复合型人才培养模式的内核是依托英语语言优势,面向时代需求进行学科交叉、复合融通的专业建设。现有研究主要在宏观、中观层面讨论与什么学科、如何进行交叉融合的问题,很少有研究从微观课程建设层面讨论跨学科的可能性。
二、高级英语课程改革——跨学科探索
2020年,《普通高等学校本科外国语言文学类专业教学指南:英语类专业教学指南》明确指出,英语教育本质上是人文教育,不能把英语仅仅视为一项技能,而忽视其人文社会科学的学科内涵。英语教育是全人教育,需要推进英语类专业发展的系统性改革,探索多方向、跨专业、跨口径的建设思路[11]。跨学科、跨文化的知识建构成为英语专业建设不可或缺的内容。
本研究以英语专业高年级课程高级英语为例,提出基于教材内容进行跨学科探索的理念,并从微观层面展示从教材内容扩展延伸至文化地理学、文化人类学、历史学、传播学等人文社科研究领域的可能性,实现英语专业学科交叉、复合融通。高级英语是英语专业核心课程,每周4课时,对学生专业能力发展起着重要作用。课程选用张汉熙主编的《高级英语》[12]为配套教材,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入选“十二五”普通高等教育本科国家级规划教材。所选课文均为地道的英语原文,涵盖政治、经济、生态、文学、地理、社会等诸多方面,为跨学科探索与延伸提供了可能性。
三、《潜鸟》之跨学科探索展示
为了清晰展示跨学科探索过程,本研究选择《高级英语》第二册第九课《潜鸟》为例,深入挖掘《潜鸟》蕴含的空间与地方、象征主义、殖民主义等三个视角,并展示顺着切入视角延伸探索至文化地理学、文化人类学、传播学等人文社科研究领域的经典著作或文章的具体过程。实现拓展延伸教材内容,锻炼学生思辨能力,对接人文学科的相关知识与研究范式,开展研究性学习。
(一)《潜鸟》背景介绍
《潜鸟》(The Loons)是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劳伦斯的短篇小说。时代背景是加拿大联邦政府野蛮抢夺土著居民的土地,引发民族冲突与种族压迫。作者以一位白人医生的女儿的视角观察与叙述一位梅蒂小姑娘皮格特·坦纳瑞在白人统治的社会边缘苦苦挣扎的短暂一生。皮格特患有骨结核病,不常来学校,因此作为同学的“我”对皮格特并无太多印象。巧合的是“我”父亲是皮格特的主治医生,为了让皮格特在出院后得到较好的休养,父亲邀请皮格特与“我们”全家一起去湖边别墅度假。因此,“我”与皮格特在那个避暑的湖边别墅相处了几个月。年少的“我”对印第安人充满好奇,认定他们是先知,并掌握大自然的众多秘密。“我”认为皮格特就是印第安人。因此“我”一心想接近皮格特,但脆弱、敏感又孤傲的皮格特一直拒绝。直到假期结束,两人也没能成为好朋友。几年之后,“我”再次遇到皮格特,她打扮新潮,充满活力,正高兴地准备嫁给白人男朋友。最后,在“我”重返家乡的时候,从母亲口中得知,皮格特离了婚,带着年幼的孩子回到了从小生活的木屋,过着邋遢糟糕的生活,并且因为一场大火意外丧生。
(二)“空间和地方”主题之跨学科探索
空间不是单纯的物体或产品,它参与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潜鸟》有两处对空间的细致描写,一处是皮格特·坦纳瑞家族的简陋居所,另一处是“我”家在湖边的度假别墅。在马纳瓦卡正下方,瓦查卡河浑浊的泥浆水在卵石间奔流,嘈杂声不绝于耳,四周灌木丛生。皮格特家的小棚屋就建在这灌木丛中的空地上,棚屋是用白杨木和着泥土搭建的方形小屋。到后来因为家族人口越来越多,靠着棚屋搭建的小披屋越搭越多。四周到处堆放着包装箱、晒翘的木材、废弃的轮胎、摇摇欲坠的鸡笼、带刺的铁丝、锈迹斑斑的洋铁罐,这山脚下的空地呈现出一幅破败不堪的景象。
小说也详细描写了“我们”一家暑期度假的别墅。别墅不算大,但正对湖面。从窗户往外望去,透过云杉树的细密枝叶,看到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别墅四周长满了蕨类植物、覆盆子灌木,落下来的树干上长满了苔藓。仔细观察草丛之间,你会发现野生草莓植物此时正开着白色的花,一个月后就会结出果实。芳香的果实在细长的毛茸茸的茎上悬挂着,像微型的红色灯笼。两只灰松鼠依然还在,在高耸的云杉树上和“我们”闲聊,到了夏天结束时,它们又会变得温顺,愿意在“我”手中撕咬面包屑。悬挂在后门上的宽大的驼鹿角在经过冬天的洗礼之后显得有些褪色和开裂,但其他一切都没变。“我”欢快地在“我”的王国里奔跑,向一年未见的所有地方打招呼。
这两段对空间居所的描写重点都在外部环境。皮格特家的小木屋是几代人共同居住的唯一场所,坐落在河边的灌木丛中,泥浆水、嘈杂声、小披屋,凌乱不堪。而白人医生家的临水别墅是夏天度假专用,正对着美丽的湖泊。这两个场所的描写可以启发学生思考“什么样的语言元素分别建构了一个贫困潦倒的家和一座浪漫温馨的度假别墅”。灌木、溪水、鹅卵石的组合,本可以是一个静谧美好居所的环境底色,而作者用了泥土色(brown)与嘈杂(noisy)两个词迅速褪去其“美好”之可能。同样是水,白人医生别墅外的湖水是碧绿的,在太阳下波光粼粼。同样是植物,度假别墅这里的云杉树被阳光镶上了金色丝边,闪闪发光。野草莓白色的花、芳香的果实以及温顺的松鼠,都在叙述自然与“我”和谐美好的关系。
以“自然、居所、语言建构”等为关键词进行跨学科搜索,我们可以锚定美国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张鹂教授的人类学著作In Search of Paradise: Middle-Class Living in a Chinese Metropolis[13]。张鹂用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在中国昆明开展了关于城市居住空间的研究。为了迎合人们对美好居所的追求,开发商利用“绿化”“生态”“人文”等理念,把消费者的目光从房子本身吸引到房子所在的外部自然环境中。他们把自然商品化,草地、植物、水系、新鲜空气都被描述成不可或缺的高质量居所元素。森林、山川、湖泊、河流更是“亲近自然的生活方式”的最好卖点。通过阅读、分析张鹂教授关于自然商品化的美好生活居所建构,有助于学生从话语视角深刻理解意义的生成过程,也能更好地从语言建构视角欣赏文学作品。
此外,我们还可以从人类学与文化地理学两个学科挖掘更多对空间与地方的探究。比如:亨利·列斐伏尔经典著作The Production of Space[14](《空间的生产》);华裔人本主义地理学家段义孚的Space and Place[15](空间与地方);日本著名社会人类学家河合洋尚的《景观人类学》;中山大学孙九霞教授的《旅游人类学的社区旅游与社区参与》[16]等。
(三)“象征主义”主题之跨学科探索
小说《潜鸟》演绎的是加拿大梅蒂小姑娘皮格特的故事,作为点睛之笔的“潜鸟”在小说中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它第一次出现的契机是“我”邀请皮格特到别墅边上的湖边去看潜鸟的鸟巢,夜里听它们鸣叫。“我”说,“我父亲说,我们应该好好听,并且用心记住潜鸟的叫声。因为湖边别墅越建越多,人越来越多,几年之后潜鸟就会离开这里”。人类占据原本属于潜鸟的空间,就像加拿大联邦政府野蛮抢夺土著居民赖以生存的土地一样。小说最后,皮格特在大火中丧生。“我”再次来到儿时度假的湖泊。诚如父亲所预言,潜鸟已经不在。或许它们已经去往远方,又或许它们找不到容身之处,顺其自然地灭绝了,根本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我”最后感叹说:“或许皮格特是唯一听懂了潜鸟叫声的人。”至此,潜鸟就是皮格特,皮格特就是潜鸟,他们被驱逐、被边缘化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他们曾经控诉的呐喊都随着生命一起消逝。这就是象征主义在文学作品中的运用。
象征主义起源于西方,到20世纪,象征研究已经进入人类学、心理学、语言符号学、艺术学等众多领域,是我们通往跨学科探索很好的桥梁。美国文化人类学家、符号人类学倡导者格尔茨的代表作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17](《文化的解释》)通过分析“象征符号”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深刻阐释象征之网在生活世界的意义建构。其中,格尔兹的名篇Deep Play: Notes on the Balinese Cockfight(《深层游戏:关于巴厘岛斗鸡的记叙》)受到了文化学界广泛的关注,也给人类学留下了“深描”的民族志典范。在搏斗场上的斗鸡,实际上象征着巴厘岛的男人。斗鸡与男人之间有深刻的心理认同,日常用语中有很多用雄鸡指代男性的例子。比如,一个承诺很多却付出很少的吝啬男人会被描述为一只夹着尾巴,装腔作势冲向别的公鸡,但又不展开实质战斗行为的斗鸡。一个适婚年龄的小伙在异性面前仍旧感到羞怯,一个急于留下好印象的职场新手,都会被叫作“初次进场的斗鸡”。
此外,我们可以用“品牌”“消费”“身份认同”等关键词延伸探索到广告学、传播学等领域。比如,Fournier等人于2019年发表的文章How Brands Acquire Cultural Meaning[18](《品牌文化意义的生产》);Black与Veloutsou于2020年发表的文章Working Consumers: Co-creation of brand identity, consumer identity and brand community identity[19](《消费者:共建品牌认同、消费者认同、品牌共同体》)等。
(四)“殖民主义”主题之跨学科探索
小说《潜鸟》反复提到梅蒂人与印第安人。作为北美土著,他们遭受了殖民者的驱逐与抢夺,只能在社会夹缝中挣扎。玛格丽特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主人公皮格特穷困潦倒的家庭生活状况及处处被排挤嘲笑的社会地位。皮格特在后来与“我”再次相遇时说道:“你爸爸是马纳瓦卡镇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因此,长大以后的皮格特对她出生长大的小镇毫无情感可言,她说:“我才不会在这儿呆下去呢,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简直糟糕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