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点球和帕年卡的故事

勺子点球是足球比赛中的一种罚点球技术。因为皮球在飞行时划出的弧线类似勺子的形状，所以称为勺子。勺子是挑射中最具难度和美感的一种，因为动作隐蔽，常常令门将措手不及。在点球决胜中，这种方式增加对手的心理压力，提高本方士气，但对罚球者的挑战也更大。

在欧洲，勺子点球被称为帕年卡式点球，这里面还有一段跨越世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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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欧洲杯决赛在南斯拉夫的贝尔格莱德举行，由联邦德国对捷克斯洛伐克。这场比赛本不该进入点球决胜，但打到最后，德国人渴望立刻开启假期的愿望改变了历史。

联邦德国队是上届欧洲杯冠军，又夺得世界杯冠军，来势汹汹。捷克斯洛伐克队撑到加时赛结束，比分仍然是2比2。对于决赛，欧足联最初的计划是，如果双方在加时赛中依然打平，就在两天后重赛。威尔士裁判克雷夫·托马斯也被告知，要推迟从南斯拉夫返回的行程，以应对这一可能性。不过，决赛前几个小时，计划发生了改变。

捷克斯洛伐克球员安东宁·帕年卡回忆说：“这是联邦德国足协提出的要求，他们说球员们已经安排好了假期，还有其它一些理由，于是询问如果90分钟和加时赛打平后，是否可以立即进行点球决胜，而不是重赛。”欧足联征求捷克斯洛伐克队的意见。捷克斯洛伐克队认为，自己是决赛中不被看好的一方，在点球决战中获胜比重赛获胜的可能性更大，因此欣然同意。

帕年卡是捷克斯洛伐克队的进攻核心，以球风优雅著称。点球大战开始前，他再次在脑海中把自己想做的事过了一遍，所有步骤都烂熟于心，无需更改，也不存在任何疑问。这件事他精心策划了两年，即将有机会付诸实施。无论能否顺利完成，这件事都将使他一举成名，成为一些人的英雄，另一些人的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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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内，帕年卡几乎每天都要参加“点球大战”。他效力于布拉格波西米亚俱乐部，每天球队训练结束后，他和守门员赫鲁斯卡留下来练习点球。这是一场非常个人化的点球大战：帕年卡有5次罚点球的机会，全部命中才算胜利，只要被扑出一个就算输。谁输了，就得为对方买巧克力或啤酒。

帕年卡说：“开始，我天天给他买东西。每天傍晚都要想出各种办法来战胜他。后来，我逐渐意识到守门员扑点球的方法：每当我冲向足球时，他都到最后一刻才做出决定，然后赌博式地扑救，向左或向右移动。我当时想：‘要是我把球直接吊向球门中央会怎样？’”

帕年卡尝试了这种方法。他发现，在赫鲁斯卡的脑海中植入点球的另一种可能性以及一些犹豫后，自己赢的机会更大，在训练后拿到奖励的时候更多了。他本来可以就此止步，让这种罚点球的方式成为无人知晓的炫耀之举。但帕年卡逐渐意识到，他发掘的新方法不只是炫技，还是一种合理有效的罚点球新技术。

接下来的几年里，他逐渐在更多的场合试验这项技术。首先是在球队训练中，然后是友谊赛，最后是1976年欧洲杯开赛前，在一场迎战当地劲旅布拉格杜克拉队的比赛中。帕年卡每一次都成功了，他的信念也越来越坚定。

帕年卡说：“这不是什么秘密，在捷克斯洛伐克，人们都知道我喜欢这么罚点球。但在西欧国家，特别是足球强国，根本没有人对捷克斯洛伐克足球感兴趣。也许他们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比赛结果，但是并没有观看我们的比赛。”因此，在欧洲杯决赛的点球决胜前，联邦德国队守门员迈尔没有得到任何小纸条，或来自球队数据分析师的悄悄话。

迈尔站在球门线上，目光紧盯着帕年卡，他只能靠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在此之前，捷克斯洛伐克四轮全部罚中，迈尔的队友赫内斯在第四轮将点球射高，飞出了横梁。现在是第五轮，如果帕年卡罚进，联邦德国队的卫冕之梦就将功亏一篑。

帕年卡的助跑又长又快，他似乎像赫内斯一样，决心用脚背猛踢球的后部。然而，面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脚，他用熟悉的技巧完成了射门——轻巧触球，让球在划了一道弧线后，从球门中央飘然而下。在球入网之前，帕年卡的手臂已经高高举起，庆祝胜利。迈尔被搞糊涂了，他挣扎着站起来，绝望地看着帕年卡转身向队友们跑去。

帕年卡说：“我们当中没有人相信能夺得欧洲冠军，感觉就像是进入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

捷克斯洛伐克队回到首都布拉格时，那种超现实的感觉仍然存在。帕年卡回忆道：“我没有料到有这么多人走上街头，给我们如此热烈的欢迎，自发地来迎接我们，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我以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是我足球生涯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

帕年卡那一记关键而独特的点球让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种罚点球方式无视传统且随意自如。在如此大的赛场上重复这一招，无论从个人还是体育角度来说，都具有相当大的风险。帕年卡说：“如果那个点球我没有罚进，很可能受到某种处罚。”好在这球进了，使他免于回答一些尖锐的问题，也避免了汹涌的批评声。

射进这个点球后，他多了一个敌人。迈尔是拜仁慕尼黑的功勋门将，上个月刚随队完成欧洲冠军俱乐部杯三连冠，被如此戏耍，简直是奇耻大辱。当时，苏格兰记者伊恩·伍德在发自贝尔格莱德的报道中写道：“在欧洲足坛，捷克斯洛伐克队代表着没有个性和集体主义的足球，而联邦德国队代表着无法阻挡的实力、控制力和胜利。帕年卡那一脚打破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他用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假动作将倒霉的迈尔放倒，为捷克斯洛伐克赢得了冠军。虽然捷克斯洛伐克和东欧足球代表着严格的纪律，但仍然有个性和创意存在。”许多媒体对这个点球有更夸张的描述。

帕年卡说：“一些外国记者，尤其是来自西欧的记者坚持认为我在嘲笑迈尔，把他当成小丑，这不属实，那只是进球的最简单方式而已。但迈尔相信那些记者写的关于我嘲笑他的话。每当听到帕年卡这个名字时，他都非常不舒服，表现出极度的恼怒。接下来的35年里，他都没有跟我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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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紧张关系有所缓和。自从这一招首次在国际大赛中使用以来，帕年卡式点球在一些重要比赛中被知名球星多次使用，证明是一种尽管风险很高但管用的踢法。

2006年世界杯决赛中，齐达内为法国队首开记录的点球就是这么罚的。2012年欧洲杯1/4决赛的点球决胜中，意大利的皮尔洛将球轻巧地踢过乔·哈特，令英格兰球迷过目难忘。梅西、C罗、亨利、内马尔和伊布拉希莫维奇都曾玩过这一手。

迈尔不再是唯一的倒霉蛋了，很多守门员遭受过类似的打击。1976年的耻辱已经过去，耻辱感也早已消弭。不过，迈尔是第一个被帕年卡式点球戏耍的门将，此后很少公开谈这件事。帕年卡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最近一直很正常，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四五年前，德国媒体在布拉格安排了一个活动，我能看出他没有生我的气。我们喝了啤酒，一起打高尔夫球。他甚至还笑着谈起那个点球。那次会面，他一见到我就朝我挥手，比划出一个下坠的球的轨迹。”

帕年卡对自己当年罚中的点球也有着复杂的心情。他炫目的盘带、精准的射门以及犀利的传球，都被埋没在那个点球之下，无人提起。他说道：“其实我有点沮丧。我为发明这种点球踢法感到自豪，因为如此出名，并且被最好的球员们反复使用。但不可否认，每当人们提到帕年卡这个名字时，只会想到‘帕年卡式点球’。所以，我有点不高兴，因为这个点球抹掉了我曾经给观众呈现的一切，包括很多传球、进球和由我创造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点球抹杀了我的职业生涯。”

如果他能回到那一刻，面对迈尔，欧洲冠军的荣誉近在眼前，他会再次做出同样的选择吗？还是会选择一次不会引起轰动的稳妥射门？

帕年卡的回答非常坚定，“当然，我还会这样做！我别无选择。”

责编 王敬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