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洋上骑行

西蒙·范维索文曾是一名场地自行车手，职业生涯中的骑行距离和骑行小时数多到无法计数。他在这行做到了顶尖，曾赢得过奥运会、世锦赛和英联邦运动会的奖牌。如今，这位新西兰自行车手参加了美洲杯帆船赛，体验截然不同。

范维索文说：“在起伏的海浪上，我猛蹬‘自行车’。对我来说，帆船比赛就是‘自行车’的转数、输出功率、脚下踏频，是不断与船体震动、强烈紊流打交道，是被迫用头撞船并试图在屏幕上查看数据是否达标，是仔细聆听舵手的下一次指示，是平均分配体能并准备好下一次猛蹬。”每一届美洲杯都有诸多创新之处，范维索文是众多转战帆船运动的自行车手之一。

脚下发力

美洲杯帆船赛是影响很大的国际帆船赛事，也是古老的体育比赛之一，据今已有超过170年历史。命名为美洲杯，是因为第一艘赢得冠军奖杯的船叫“美洲号”。

帆船的种类繁多，要说最壮观、影响力最大的，就是美洲杯帆船赛标准船型水翼帆船。本届美洲杯的水翼帆船型号是AC75，约23米长，6吨重，船体由船帆、桅杆和绞盘等组成。船员包括舵手、战术师、飞行员、主帆调控、前帆调控和绞盘手。

帆船是利用风力作为动力的船。船员借助风力航行，靠桨、绞盘、舵等来推进船的移动与转向。在水翼帆船上，舵手是帆船的大脑，绞盘手就是帆船的肌肉，他们要时刻为帆船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向前或向后快速摇臂，操控绞盘调整船的液压系统，卷起所有的缭绳和升降索，保持船体两侧在水面上平衡前行。每一位绞盘手都需要有超强的心肺功能和耐力，具有体育竞技中罕见的体能。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绞盘手都是用手臂转动曲柄输出动力，驱动帆船行驶。然而，今年比赛的技术规则发生了变化，每艘帆船的船员从11人减少到8人，身体任何部位都可以用来产生动力。由于腿部通常比手臂能产生更多力量，各队引入了自行车手充当绞盘手，在船上安装了脚踏板动力输出装置。各团队估计，通过使用下半身而不是上半身，每位绞盘手的功率增加了25%-30%。

自行车手转行当绞盘手并非这次美洲杯的创举。2017年，新西兰酋长队在百慕大举办的美洲杯上率先起用自行车手担任绞盘手，35岁的范维索文正是借此契机加入帆船运动。在那次比赛中，新西兰队是唯一尝试这项技术的队伍，效果显著，帮助他们赢得了冠军。2021年，当规则要求绞盘手重新使用手摇曲柄时，新西兰酋长队还是保住了冠军头衔。

今年，6支参赛队伍均用自行车手担任绞盘手。得益于不计成本的投入与研发，如今水翼帆船的速度可以达到风速的4倍，已经突破了每小时60节以上的极速，约合每小时111公里，与其说是在海上航行的船，更像是一艘在海面飞行的飞机。对于没有任何航海经验的自行车运动员来说，晕船显然是他们投身帆船运动需要克服的第一个困难。参加美洲杯的美国魔术队展开选拔时，两名十分顶尖的自行车手因为身体不适而被淘汰。魔术队帆船运营总监哈钦森说：“当帆船旋转时，帆船运动员必须能够在高G力情况下继续工作，在巴塞罗那的阳光和酷暑中日复一日地比赛。只有非常独特的选手才能做到这一点。”

自行车绞盘手的体格与环法自行车赛的车手或奥运会上的场地自行车手不同。对于自行车运动员来说，具有标准体重是决定他们表现的关键。但是，自行车绞盘手不必爬山或绕赛道，他们只需要在帆船需要时尽可能多地输出动力。美国魔术队首席教练本·戴伊说道：“环法自行车手的体重在60-80公斤之间，但自行车绞盘手的体重都在90公斤以上，有一套独特的技能。我们招募的队员都十分强壮，要的就是绝对力量。”

与范维索文一样，曾经是场地自行车手的阿什顿·兰比为了获得新的荣誉而转战帆船运动。33岁的兰比曾是场地自行车个人追逐赛世界冠军，2021年成为第一位在4公里比赛中突破4分钟大关的车手。他通过试训加入了美国魔术队，近年来体型发生了很大变化。兰比说：“按照自行车运动的标准，我是个块头很大的家伙，以大腿粗壮而闻名。自从投身帆船之后，我的腿变得更粗了，体重大概在70-74公斤之间，现在我又增加了10多公斤，增加的都是肌肉。这就能够在绞盘时输出更多动力。”

兰比认为，自行车绞盘手与自行车手唯一的相似之处是都要踩踏板。他说：“在水上踩踏板的感觉，无论横向还是纵向，都与任何类型的陆地骑行截然不同。在场地赛道上过弯时，倾斜产生的力道让车手有一种被往里拽的感觉，高速移动产生的力道会不断压迫车手，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但在帆船上，过弯时舵手会把船猛地转过来，我从直立一下被甩出去，感受一种纯粹的横向压迫。”

通过电视画面看，帆船相当静态和稳定，实际上十分颠簸。上船前，自行车绞盘手们在健身房做了大量稳定性和灵活性训练。兰比说：“当船体晃得很厉害时，绞盘手会被甩来甩去，这时稳定地踩踏板非常重要。经过严格训练的绞盘手即使没有处于最佳的踩踏板位置，也能持续输出动力。”

迥异骑行

美洲杯帆船赛每四五年举行一次，今年是第37届，8-10月在巴塞罗那展开争夺。比赛分两个阶段：来自世界各地的5支船队作为挑战者，决出一支船队，在决赛中与上届冠军展开竞速。上届美洲杯决赛打了10场，每场20分钟，最终新西兰酋长队获得7场胜利，赢得冠军。

耐力是衡量一名绞盘手实力的关键指标。当船帆升起、抢风航行或者帆向改变时，绞盘手的身体要承受巨大的压力，需要同时具备长时间身体不动的耐力和瞬间激发的爆发力。绞盘手在每场约20分钟的比赛里要全程保持最大心率，输出功率，来发动绞盘和液压泵，确保船有足够的动力在全场快速航行，这样的状态要至少保持10周。范维索文说：“我们的任务就是维持帆船的持续动力，供我们参加三个月的比赛之用。”

由本·安斯利爵士带领的英国英力士不列颠尼亚队没有像其他竞争对手那样招募职业自行车手，他们拥有自己的优势。不列颠尼亚队与曾七次获得环法冠军的掷弹兵自行车队同属英力士公司赞助，这让他们获得不少专业上的支持。

马特·戈特雷尔是不列颠尼亚帆船队的绞盘手，今年是他第二次参加美洲杯。戈特雷尔曾是英国赛艇队成员，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获得金牌。他还是一名业余的自行车手。他说：“绞盘手训练的肌肉群不同，这对我是巨大的挑战。我以前练赛艇时是倒金字塔的体形，但是现在已经颠倒过来了。”

戈特雷尔团队的目标是在20分钟内产生400瓦的功率。经过刻苦训练，他们现在远远超过了这个目标。过去两年里，团队的训练主要是在路上或健身房进行，而不是在水上。他们每周训练三次，每次包括4-6小时的骑行，穿插高强度的静态自行车训练和举重训练。

戈特雷尔把为赛艇提供动力比作参加自行车计时赛，但整个过程中需要反复冲刺。他说：“绞盘手要拥有非常好的有氧基础，才能在不产生过多乳酸的情况下输送尽可能高的功率。比赛中，帆船的速度时快时慢，绞盘手输送的动力会屡屡达到峰值，要尽快恢复过来，投入下一次猛蹬。”

与英力士自行车队一起在西班牙训练，是戈特雷尔和队友们一笔宝贵的财富，使他们分享训练和营养方面的心得。训练营中有里约奥运会场地自行车男子全能金牌得主维维亚尼、巴黎奥运会公路自行车男子计时赛亚军甘纳和场地自行车男子团体追逐赛亚军比格姆，他们都效力于英力士车队。戈特雷尔说：“我和维维亚尼聊了一些冲刺技巧，还和甘纳、比格姆在策略和补给方面展开探讨，了解到他们为打破纪录做了哪些努力。”

历史上第一届美洲杯帆船赛就是在英国举行，但170年来，英国从未取得过冠军。今年赛事上，不列颠尼亚队兵强马壮，期待把冠军奖杯带回英国。

背离传统

美国魔术队运营总监哈钦森表示，美洲杯既是帆船比赛，也是设计比赛，船只的研发过程超过两年半，耗资上亿美金。本次美洲杯，各队的挑战之一就是将自行车的概念融入帆船的设计中。

大多数船队都选择将自行车形态的动力输出装置直立放置，让绞盘手直立输出动力，就像蹬标准自行车一样。船上的“自行车”构造十分简单，仅由座椅、座管和曲柄组成。不列颠尼亚队的首席机械师阿德科克说：“我们先扫描了一辆标准自行车，看看需要将自行车置于船上什么位置。最初设置的角度很奇怪，绞盘手工作时，头部向下几乎能碰到脚。后来经过大量尝试，回到了最适合释放力量的标准自行车坐姿。”

为了最大限度发挥性能，自行车动力装置位于甲板下方。除了显示数据的屏幕外，没有其它装饰。阿德科克说：“为了让身高1米9的绞盘手使用这一装置，我们安装了可以上下移动的车把，以便让他们顺利适应。”

与之相比，美国魔术队将自行车动力装置设置为斜躺式，让绞盘手几乎可以平躺下来。哈钦森说：“这可是美洲杯，需要十分聪明，才能赢得胜利。回顾新西兰队在2017年取得的成功，他们第一次大胆使用自行车动力装置并赢得了比赛。这给了竞争对手们启示——了解船的动力要求后，就不要怕与众不同。”

阿德科克将本次赛事的标准船型AC75比作“水上F1”，美洲杯和F1赛车之间的联系显而易见。不列颠尼亚队与F1赛场的梅赛德斯车队共用一个训练基地，英力士集团也是梅赛德斯车队的赞助商，阿德科克之前曾在梅赛德斯工作了22年。美国魔术队与F1的威廉姆斯车队合作，了解他们的工作方式。

美洲杯上，每艘船可以在半秒内产生超过3000个数据点，发送给岸上的工程师进行实时分析。哈钦森说：“AC75型帆船的舵轮看起来像F1赛车的方向盘，舵轮上有各种功能，可以通过编程自动切换驾驶模式。如果擅长玩电子游戏《使命召唤》，可能也会擅长驾驶AC75，因为操作方式类似。”

技术进步使美洲杯不同于大多数帆船运动的体验，使用自行车动力装置进一步背离传统。哈钦森参加过五届美洲杯帆船赛，他承认：“传统帆船选手很难理解我们所做的事情。很多人否认这是帆船比赛。但我敢打赌，我们理解汽车的概念，也知道如何驾驶汽车，但无法驾驶F1那样的汽车。帆船也是一样道理，美洲杯是一项独特的比赛，它一直处于体育的巅峰。”

本·戴伊认为，自行车与帆船的结合看起来可能并不协调，但核心精神相似，两者的融合非常成功。他说：“帆船运动员与自行车手之间存在某种联系，都喜欢走进大自然，任由野风吹拂头发。无论是驾驶帆船还是自行车，自由是我们共同享受的事情。”

责编 王敬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