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大蒜
作者: 匡济
一
今天,大蒜已经司空见惯,我国一年产出的大蒜就占到了全球的七成。然而在两千多年前,大蒜还只在古埃及、古罗马和古希腊等地中海沿岸国家栽培。在古埃及,人们认为大蒜是力量的象征和源泉,他们用白色陶土制成的大蒜模型作为陪葬品。古罗马人则认为,大蒜可以增进智力,使声音洪亮。
大蒜之所以先传播到地中海周边地区,是因为波斯帝国曾对那里发动过多次远征,当携带大蒜的波斯军人成为敌国俘虏后,饮食文化的交流随之发生,精明的商人敏锐地觉察到大蒜的独特辛辣味,开始将其作为商品进行贩运。
西汉时期张骞“凿空西域”,为中原地区引入了大蒜、苜蓿、胡葱等多种蔬菜和植物。敦煌悬泉置遗址出土、采集的大蒜标本就是西汉时期大蒜已传入中国的实证。如东晋张华《博物志》曰:“张骞使西域还,得大蒜……胡荽。”
大蒜这种外来物种因其独特的辛辣口味深受人们喜爱,很快成为日常生活中的美蔬和佳料,它作为蔬菜,与葱、韭菜并列;作为调料与盐、豉齐名,食用方式也多种多样。
二
到了三国时期,大蒜进入了医药界。《三国志》中记载了一则故事,说是神医华佗某天在路上遇到一位病人,其想吃东西却不能下咽,感觉喉咙堵塞。华佗诊断后,让他去路边一家卖饼的餐馆买“蒜齑大酢(即用捣碎的大蒜浸醋而做的酸菜汁)”三升喝了。病人照做后,吐出腹内的蛔虫,于是病愈。
《三国演义》第八十九回写到诸葛亮亲率数万蜀军南征时,军士误饮瘴泉而中毒,形势危急。一老叟献计:“此去正西数里……更兼庵前有一等草,名曰‘薤叶芸香’。人若口含一叶,则瘴气不染,丞相可速往求之。”诸葛亮依言而行寻得,解救了患病军士。后令全军官兵每人口含一叶,自然瘴气不侵,大获全胜。据说这“薤叶芸香”即是大蒜。
西晋时期,大蒜成为皇家御用食物之一。据《晋书》记载,八王之乱中,晋武帝的儿子晋惠帝被他弟弟成都王司马颖挟持,一路上颠沛流离,曾说出“何不食肉糜”的他,此时的食物只有“粇米饭及燥蒜盐豉”,这燥蒜可能是干大蒜。
一些文人墨客对大蒜亦情有独钟,视其为隐逸世外的象征物。潘岳晚年萌生退意,写了一篇《闲居赋》,对自己退隐后的生活做了一番设想,其中写道:“菜则葱韭蒜芋,青笋紫姜……”是说自家菜园中种有葱、韭菜、大蒜和芋头等,充满了田园诗意。

北宋著名理学家、诗人邵雍的《首尾吟》第六十五首曰:“尧夫非是爱吟诗,诗是闲观蔬圃时。暖地春初才郁郁,宿根秋末却披披。韭葱蒜薤青遮陇,蓣芋姜蘘绿满畦。时到皆能弄精彩,尧夫非是爱吟诗。”诗中记叙了他整理园圃种菜的情景,其中青青的蒜苗也在园中。
宋亡后弃官归隐的邵桂子,筑室名“雪舟”,他也爱种菜,他的长诗《疏屋诗为曹云西作》描述了菜圃的收获,颇有情趣,其中有句:“芥姜杞菊,韭薤蒜葫。薇蕨藜藿,瓜瓞匏瓠。”可见他种植的蔬菜品种不少,大蒜也在其中。
宋人吴自牧的《梦粱录》中称,大蒜乃“杭之日用是也”。代表了南宋时期江南民间饮食风尚的《浦江吴氏中馈录》,收录有不少需要用到大蒜的菜品,如“蒜梅”,是用青硬梅子二斤、大蒜一斤、盐三两制作而成,可长时间保存,“梅无酸味,蒜无荤气”;“炒肉生”则是用肉、酱瓜、糟萝卜、大蒜、花椒、桔丝、香油等混炒而成,加醋和匀,“食之甚美”。
三
大蒜因有刺激性气味,食后口中散发出一股臭气,令人掩鼻,因此,也不乏厌弃它的声音。
宋代时,帝王将相、达官贵人,乃至许多文人骚客都将大蒜从他们的饮食生活中请了出去。《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时期的国宴上,只会给辽国使者准备一点儿大蒜。南宋时期的高级官员范成大曾主政巴蜀,他对此地流行的食蒜之风非常不认可,表示“巴蜀人好食生蒜,臭不可近”。宋代学者洪迈在其所著《夷坚志》中称,大蒜“辛臭达于外……秽气充塞,彻于庭上”。

至明清时期,大蒜几乎绝迹于宫廷饮食,一些美食家也态度鲜明地表达了他们对大蒜的排斥。如李渔在其所著《闲情偶寄》中,将大蒜、葱和韭菜列为臭物。但在民间,大蒜仍旧普遍流行,《金瓶梅》《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明清小说中频频出现大蒜。如《金瓶梅》第二十三回写到,潘金莲让人买了坛金华酒,一个猪头和四个蹄子,教来旺媳妇宋蕙莲去烧。宋蕙莲把猪头剃刷干净后,用一大碗油酱,辅以茴香大料作为调味料,只用一根柴火,不到一个时辰,将之烧得皮脱肉化,配上姜蒜碟,用大冰盘盛好,端给众人吃。《西游记》中写到妖怪准备吃唐僧肉时,要准备“蒜泥盐醋”。《红楼梦》写刘姥姥参加贾府宴席,行酒令时说“一个萝卜一头蒜”,这实际上都是明清时期民间饮食生活中大蒜不可或缺的例证。
更为显著的变化在于大蒜食用的地域化。明清时期北方食用大蒜明显超过了南方,且北方多生食,推崇保留大蒜的原味,南方则多是腌制或油炸,求其香脆,如潮汕炸蒜蓉。这种地域化的特点,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