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捡拾明灭的光阴
作者: 无非初晴秋日的田野
葡萄照例是要熟一回的。
不是这片熟,就是那片熟。到了该它成熟的时候,鸟儿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任你在耳边叨叨,就是一门心思往有果子的地方飞。
当然,地里也不止有葡萄,还有无花果。整树地举着紫红的小拳头,一看鸟儿大有扫荡的架势,农人赶紧绑一根长长的杆子,在顶端系一根红红的丝带守护着,撑场面。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农人,鸟儿不是色盲,而是怕红色。反正消息传遍了整个田野,包括葡萄棚的通风口,甚至连瓜地里的稻草人,也都人手两根,提溜着红色布条,俨然一副敬业爱岗的模样。那些稻草人,外套是外套,帽子是帽子,形似得能吓真人一大跳。
秋天了,田野里到处是果实。
当然啦,大家也都很忙。不介意,你拎一块布头去凑数,毕竟,吃白食是可耻的。
虫 声
我在一个土坡旁边站着的时候,许多虫子占山为王。当时,天是黑的,路灯半明半暗。
白天的时候,人来人往。虫子们敛声屏气,或者昏昏欲睡。总之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而到了夜晚,众多虫子却都扯开嗓子,大声喧哗。
你只知道,它们蛰伏在草的根部,却不易于扒开去看。即使跺脚,大声威吓,它们也有不予理睬的底气与自信。
近处的虫声,与远处的虫声连成了一片,丝毫不在意身旁听得目瞪口呆的人。就像轩然大波,在平原上,在土坡上,一浪高过一浪。
我不知道,虫子们是如何区分领地的。照声音的齐整度来看,它们应该没有打起来。
草,也没有因为它们异样的动作而晃动。
如果带兵打仗,相信这是一支相当有素质的队伍,万千兵力,同仇敌忾。
也许,是我想多了,这些仅仅是虫子。它们靠叫声吸引配偶,也让自己在潜意识里,置身于土地广袤的故乡。
结 局
夜很黑。
所有意念原路返回。
我在屋里兜住一盆水。在春鸟未欢叫之前,石子历历可数。
我也没有听众。
西瓜虫在松软的泥土里,睡了一个冬天。即使有人叨扰,也能理智地控制情绪,爬出高耸的土堆,朝着湿润的地方前行。
河里的淤泥被挖出,又一次重见天日。犹如老赖,行动迟缓,思维迥异。当春风拂扫田地,它因为过于诚实,长出不少草来。
乍暖还寒的时节,一条路西起滨水草岸,东至棚脚垄边。
当你希望世界安静的时候,不讲一句话即可。
但到底经历了什么,天知,地知。
吃橘子
吃一瓣橘子。唇舌矮下去,味蕾升起来。
秋天,站在树的枝头,眺望太阳的红。
从里面嘬出绵润,一颗爱自己的心。
被青绿色的帐衣,裹得严严实实。胴体光滑,轻轻按压的时候,有回弹的力度
我说,大地也是从柔软变到坚硬的。
当清雾弥漫,鸟类的鸣叫布满村子。飘落的叶子,开始不注意形象。
被压弯的枝条,愿意贡献丰厚的收藏——七上八下。
所有被允许的留存,都明显耐得住寂寞。
撒落在荒烟蔓草中的江南,终于,甜度爆表。惹得一众垂涎,渴望再食一粒。
草沾鞋
风来时,我在数地上的草屑。枯黄、小碎。被人践踏。
看到我的鞋时,犹如看到救命稻草。
被季节抛弃。与鞋面非亲非故,却以某种亲密的姿势,攀附。
后长出来的草,鲜嫩却幼稚,不像老掉的草,有一种生存的危机感,和一种豁出去的大胆。
用草擦草,效果不尽如人意。用脚擦草,像一种无力的挣扎。当刮风是一个理由,落雪是一个理由,那么,草长出来,与草的背离,自然也各自是一个理由。
得一场霜降,需牺牲掉无数的草屑,即使彼此不再保有任何联系,它走到哪,都在自己命中。
白萝卜的羞耻之心
地里的萝卜成熟了,我没兴趣吃它。
就让它光溜着身子,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我不道义,不能与它感同身受。
得亏它自己有叶子遮挡,不至于羞愤至死。只是,没穿衣服是事实。白胳膊白腿,雪白的肚皮晃人眼目。
而我,视而不见,即使它已经给人看了去,白白地端了“不雅”这个词,却也不是心甘情愿。
远山不远
远山在一块蓝布之下,安静地趴伏。
从远古爬来的蛇,停驻,然后,未再移动一分。
在时光里,保持长时间的缄默,甚至谦卑。在季节里,有时候混沌,有时候清明。与白云同起伏,与晨昏共舒展。
许多年过去了,喜欢孤独,喜欢沉静。即使咫尺之间,高楼居民,如雨后春笋,阻拦了它的蜿蜒。
仍然选择在高耸的脊背上,覆盖绿意。
山外的人,永远会好奇山里。客观意义上,那是一个意境,是一生向往的乌托邦。
这条睡在平原边缘的蛇,藏匿心中的气球。让移动的列车,带出珍珠般罗列的灯盏。隧道一通,就好像身临其境。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被黑暗压制。
而不断疾行的长实线,或者是虚线,都给人刹那间的错觉。
远山不远。一忽儿,别有洞天。
依然有竹树在阳光下摇曳,叶子上闪着亮亮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