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灶(外二章)

作者: 朱锁成

你总是站在冬天的风口。越冷越炉火熊熊,热气腾腾。

一壶水的夜晚总让我想起寒风凛冽的弄堂口,昏暗的路灯,夜归的自行车铃,忐忑不平的弹革路,披着寒风清晰可闻的轮船汽笛声。

你一身简朴,唯一值得闪耀的就是能量和火红,尤其是漆黑的腊月。

煤是你力量的源泉,即使成为一堆骨头,也要铺设一条明天或后天的通途。

老虎灶,绝对算得上这个城市的标识。

在南市老城厢,最后的老虎灶已经离去,离去的还有那个每天四点就起来劈柴生火的打工者。

有人买来菜借助你的火焰。

有人从中午开始就打牌喝茶,直到华灯初上。

最后的老虎灶走了,那个在最冷的时候,见证过我们童年,陪伴过我们青年的木板房走了。

想起你,我就想起城市的沸腾和暖意……

老树

才一年时间,头上的叶子又白了许多。

它很像父亲,叉着腰站在场边,虽然背影有点歪,但脚站得直直的。

想想清翠的岁月,想想铺天盖地的日子,青春真的很短,从一个小树苗到长成大树,一生经历了多少风雨?

所有的白夜和苦难,都藏在年轮里。

没有了青萝的肌肤,突凸的关节,就像一个年代的疤痕和老年斑。

昨晚的台风,一棵老树折了腰。

明天会成为一个根雕,一扇门,一套红木;一把火焰,一缕灰烬。

一条路,一排树,站在不远处,它仿佛在用一句话收尾:日后的树枝,还会绿,不弯腰、不退缩。

仿佛我。虽然背有点驼,但根已植得很深,脚站得直直的。

老电影院

(报载:东昌电影院在走过60年后,拆除重建。)

报纸的中缝能找到你的放映。

情侣们喜欢花二角钱躲进夜场的幽暗,越暗,不安分的手抓得越紧。

我在这里看过《马兰花》,看过“准备好了的”《红孩子》,看过海娃的《鸡毛信》,如今,包场的童年早已不是我。

你是浦东的一座豪华影院。你是开放冷气的第一家影院。

你和浦东工人俱乐部遥相守望,和陆家嘴轮渡站齐名,和东昌路瞭望塔并肩。

除了浦东大道,浦东还有什么甩得响的词?

陆家嘴早已换了新装,瞭望塔也已拆除,走了一个甲子的路总算脱下尘埃。

每当夜场散场,乘5分钱的公交车,我拉紧扶手总不敢望南,一过其昌栈,就是田野,隆起的坟和萤火,就是漆黑。

在众多的甩响里,你总算推倒最后的院墙。

60年的路,不短,也不长。

60年还能给自己一个审视、一个开端。

你,还会有新的60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