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记(四章)

作者: 高仁斌

天 路

隐没悬崖的这条路,一头连着山下的梯田,一头连着山上的云朵。我的祖辈们,从云朵上走下来,驾驭着自家的牛,在坝下的田地里躬耕求活。我们沿着这条山路,去坝下的村小读书。几代人往返在这条路上,像是在寻找生命的尽头。

人们盼望着悬崖上长出一条路,一条不需要拐杖的路,一条可以延伸到村外的路。只有这样,大山才不会寂寞。直到2016年,几台挖掘机来到山下。宁静的乡村第一次迎来机器的轰鸣,树上的鸟儿没有惊飞。它们目送,村民们送来茶水和水果。

一条盘旋而上的水泥路,镶嵌在陡峭的沙子崖上,像一首乡村舞蹈的序曲。村民们给它起名:天路。意思是:生活的每一天,都有一条通往幸福的路。

茶 园

山林里间或生长的一些老茶树,是结果子的油茶。村里人并不去探究种茶的历史,甚至不知道油茶的果实,可以炼出美味的茶油。茶树开红白相间花朵,山里的风景与众不同。谁也不曾想象,这里会成为一片茶的海洋。

是我忽略了乡村的无限可能,我们和乡村的距离愈大,对她的陌生和不解就愈深。清明节前,一年中的采茶季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九、十月份。整整大半年光景,村民们都行走在的茶垄间,像是在反复修正自己写下的诗行,又像是在和心爱的茶悄悄低语。

走进那满山吐绿的茶园,我固执地认为,我是在微风中再次接受乡村的洗礼。

方 言

很多年前,出过远门的村里人,都学得一口外地话。回乡的时候,总想显摆几句,怕乡邻听不懂,赶忙用普通话翻译。惹得村里的长者一顿臭骂,看,这就是陕西的骡子学马叫!

带着方言离开村子的时候,我们开始了自卑的旅程。然而多年以后,方言已经成为我们的身份和母语。村里的方言,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它的丁大叔,没有读过一天书。真正的文化,早已根植到人心。

我很庆幸,我还会一口流利的方言。故乡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就能唤出我的乳名。

夜 话

村里还保留着饭后在院子里围坐一团拉家常的习惯。有人给茶盅续水,也有人起身挨着散烟。

他们谈论的话题是,月底刘二娘八十大寿。他们历数村子里还健在的老人,上了九十岁的有五个,明年该有两个满百岁。刘二娘是第六个上八十岁的老人。刘二娘的八十大寿得好好办,她的儿子早已经预定了一条龙乡厨。还有好多事需要忙活,大家都提前去帮衬。村里的每个人,都记得给母亲筹备一场寿宴。

乡村的夜晚,薄雾开始升腾。一些人开始回屋休息,一些人谈兴正浓,一些人已经在竹椅上打起了瞌睡……

下一篇: 柿子有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