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鹦鹉之死
作者: 时双庆我回去的时候,父亲正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他说,两只鹦鹉死了。
我看向木梁上的鸟笼,空空如也。
我搬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他半天没有言语。我知道,我是得问点什么了,不为别的,只为安抚一下父亲低沉的情绪。
“怎么就死了呢?”我问。
“可能是老鼠吃了。”父亲说。
“我不信,多大的老鼠,能把鸟吃了?”
父亲说:“你还别不信,有些老鼠胆子可大了。有一回,我睡着了,它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的心里猛地一紧,童年,老鼠带给我的阴影至今刻在脑海。它爬过我的脸,啃过我的脚,抓捕的时候,又咬伤了我的手。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时候,人都没多余吃的,更别提老鼠了。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每个星期都会逮一次老鼠,父亲、母亲、姐姐,还有我,我们全家出动,少不了一场恶战。
就这样,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有问有答,我极力地配合着父亲。
聊了一会儿,父亲突然不吭声了,为了让话题继续,我让父亲说说理由。
父亲说:“嗨,也就该着,天冷了,前两天就说提到屋里去,这不,还没来得及,大清早的,就看到了一笼子的鸟毛。”
“这么多年了,心疼啊,才教会它俩说话。”父亲是个急性子,从来不懂得隐藏心里的想法。
“会不会是黄鼠狼子?”我故意逗他,“也只有这家伙智勇双全,又锲而不舍,一旦敲定目标,不达目的,它们是不会罢休的!”
“不会,多少年不见这东西了。”父亲坚持己见。
父亲把鸟笼子洗得干干净净,好像那里从来都没住过鸟似的。
鸟死了,笼子里空空的,父亲的心里也空空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炖了鸡子,父亲吃得很香。不知为什么,他又提到了那两只鸟。他还说:“狗热死了,小猫也让我轧死了,鸟也……”父亲欲言又止,他好像在责怪自己,总觉得两只鹦鹉的死,他不能置身事外。
“老猫呢?”我问父亲。
父亲歪头看向桌子底下,老猫就蹲在那里,我们扔的鸡骨头,它一根都没吃。它在干什么呢?我觉得它在偷听我们说话。
提到老猫,父亲说,那天,小猫轧死的时候,我心疼啊,掂着小猫,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死了,死了……”哎,这话居然被那两只鹦鹉学会了。那几日,它们不停地唠叨:“死了,死了……”没完没了,听得人心烦。
“多么聪明的鸟!”父亲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欣喜。
老猫就蹲在他的脚下,一脸的不屑。
我忽然觉得,我们家的这些动物啊,都成精了,幸亏它们还不会说话。不过,它依然无法逃脱我犀利的眼神,我狠狠地瞪了它一眼,示意它少管闲事。
冬天的阳光很难得,父亲坐在太阳底下,鸟笼那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鸣叫。父亲抬眼望去,两只麻雀在笼子上立着,灰色的尾巴尖高高地翘着,它们好奇地打量着小院里的这个世界。
不一会儿,父亲便闭上了眼睛,像老猫一样,咕噜咕噜,鼾声起伏……
母亲找来棉衣,披在了父亲身上。
父亲的阿尔茨海默病很多年了,记忆力时好时坏。这些年,那个笼子里从来没养过什么鸟,父亲关于鹦鹉的记忆,还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时,我才八岁,因为一只鸟,和比我高一头的王大脑袋干了一架。后来,不知道从哪里,父亲就给我弄来了两只鹦鹉。
屈指算来,那两只鹦鹉已经死了34年了。
(编辑 兔咪/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