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嫣 女性艺术家漫记
作者: 胡建君不得不说,近两年是幽微而沉重的,泥沙俱下,百转千回,仿佛期待着一键重启。朋友明松有心发起这个美好的展览,邀请我参与。看到那些熟悉的女性艺术家的名字和作品,感觉自带光芒和芬芳,让人心情美好。愿借她们的艺术和文字之光,照亮记忆的暗面,向疏于问候、忧伤漫漶的世界和人群致意。
王伊楚
从音乐人到画家,另类长情
最不受羁绊的是王伊楚,她是音乐性的,是自由而慵懒的蓝调,带着无约束、不驯服的野性,往往即兴,不按规则出牌,却掩藏着若有若无的悲悯与忧郁。
这个世界还会好吗?她似乎把所有的期待和倔强,所有的深情凝望和细致经营都放在了画面里,而在生活中呈现无可无不可的无所谓模样。
从音乐人到画家,她体现出了另一种顽固的长情,在改行以后她甚至不愿意当众演奏,她说这是她最后的职业道德。自从如她所说的从“苏派素描练习式”的钢琴演奏事业中脱身,近十多年来,她由立体派的技法语言入手,到平面化、几何化的形、色表达,再到“削弱物象符号化功能的倾向”,她笔下的物态越来越简约、平淡、含蓄。海外游学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促使她反观自己所根植的文化土壤,重归对东方传统的体认。从立体主义般的构成到非几何状的点线结构,似乎有着河图洛书般的神秘力量的牵引。
她越来越宁静的画面传达出浩渺宇宙、天际星空的悠悠诗意,表达她对当下和生命的思考,而自始至终有一种决绝冷艳、无所畏惧的不羁豪情与睥睨一切的贵族气质。


赵晓音
一窥巨人花园

而赵晓音则来自《格林童话》或《绿野仙踪》。她似乎永远都是少女的模样,是我最羡慕的女孩子的模样,纯真、安静而害羞。初冬连日的阴雨,想起晓音画给我的撑着伞的赤脚兔子。因为我曾说起有次夏天暴雨湿了鞋,赤脚给学生上课的事,她竟有心了。
她的作品像夏加尔的梦,自由飞行在明亮的夜空,充满着爱和缤纷的日常。夏加尔说:“依我看,艺术首先是一种灵魂状态。而我们所有行走在混沌大地上的人,灵魂都是圣洁的,也是自由的,它有自己的理智、自己的逻辑。”这样的描述,就是赵晓音的作品状态。那些灰蓝的时空和草木,长着翅膀的鸟人,手持乐器的兔子,穿着绿鞋子跳起的舞步,随风飘举的自由姿态、可可爱爱的拼贴蕾丝花边,都是阳光盛开的样子,有着苏格兰风笛的悠扬背景。偶尔的忧伤也是透明的,关于看不见的城市,还有浩瀚的天宇和旷野。
她随手拍下的照片,或者在繁忙的日常中设计一张本次展览的海报,都自带着明媚的光芒,如同万物生长,诗情普照,在不经意间达到了完美。感觉她心里自有一个取之不尽的巨人花园,只露出一点点端倪,就足以让众人惊艳。


马小起与马新阳
亦正亦邪双生花
《红楼梦》第二回说,有一类人,是正邪两赋而来的,禀灵秀之气与邪气于一体,置之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说的简直就是小起和小青(新阳)姐妹了。她们亦正亦邪,才华横溢又风流缱绻,仿若红楼梦中人。小起敏黠,快意恩仇又深情决绝,也像《侠客行》里的形象。小青真率,意气疏放又憨顽痴绝,更像《聊斋》人物。也许,把她们扔进《世说新语》也丝毫无隔,可与那些荒诞奇谲的人物揖让周旋谈笑自如,她们本身都是浓烈缠绵,一人分饰多角的。小青的作品往往有小起的题跋。
小起的书法从文征明小楷入手,直追灵飞经,再由王宠上溯钟繇,下笔磊落无俗气,于苍浑中见锋棱,端庄中含倾侧,蕴藉萧散,相连映带,常在微茫寂寥处用心。小青的画承袭宋元笔意,明清性灵,又寻绎个人面目,那些似在梦里的沧江,烟树,秋风,明月,沙洲,寒枝,是她喜欢的意象,连明艳的牡丹都有着疏花胜雪的清凉。而配景的芦雁,游鱼,草虫,飞燕,行人,又带着若即若离、欲说还休的神情。在她的画里,在她的诗里,与天地相往来的,都是人间惆怅客。不落尘俗,方能笑傲江湖。

李戈晔
以无物入有间

如果说晓音是飞在天宇之上的,戈晔便是游弋在水里的。她所关注的是人们的精神世界、生存状态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水,于她而言,是现实生活的物象转化和生活洪流的隐喻,不激不厉,无声无色,却缓慢地逼近并包裹着人的命运。灵魂,超于尘世之上,在物欲横流的现实中,它无可着落,身体只能悬置其中。大道周行,幽人玄默,在这样的画面里,让人看到一些隐忍的忧伤和冰凉的寂寞,忍不住想张开手臂拥抱。而她又是如此条理分明,清淡明朗的,似乎有一种自省的力量,可以抵御一切伤痛和彷徨;更有一种意外的灵性,可以沟通天上与人间,陆地与大海,却不可言说。她平静如水,以无物入有间,便能在大道与小径中,放宽得失,运转自如。


鲍莺
大自然之赞歌

鲍莺则是温柔平和的,她是轻而雅的江南丝竹,轻拢慢捻,波光潋滟。她的作品充满旧日的回忆和触摸,思绪拉得很长,又和天地很近。天何言哉,万物生焉,无论是否探寻关注,植物都在每一天的日升月落中自由舒展,盛放,凋零,衰败。她会注意到那些花果蔬叶在岁月风尘中的变化,穿越了时空的层层印迹的叠加,让她欢喜赞叹。她让那些枝叶在曼妙的旗袍身形上蔓延,越古而来今,仿佛青春的留驻与人类命运的暗示。她养猫,种花,散步,每一天观察身边的点点滴滴,留下疏阔的成长的印迹。就像本雅明爱藏书,不只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在其中游荡。
闲暇时的本雅明经常在波茨坦郊外捕捉蝴蝶,可他的经验中怎么也抓不住蝴蝶,在靠近的一瞬间就让它飞走了,手中空空如也,只留下了速度、光、影和风的记忆。
鲍莺似乎是随手把这般印象和痕迹、把日升月落的每一天定格在了画面之上,甚至将目光扩展到路边的隔离栏、防护带,将它们横平竖直地质朴呈现,就像平淡而沉着的岁月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