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你走好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王青 刘青 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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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官司重创“三株”

一场“人命官司”把声名赫赫的三株集团折腾惨了。1998年3月31日,常德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消费者陈伯顺喝了三株口服液后导致死亡,由三株公司向死者家属赔偿29.8万元。继而,20余家新闻媒介广泛报道:8瓶三株口服液喝死一条老汉。这场波澜产生巨大后果,三株集团副总裁张蔷说:“三株陷入创业以来最困难的时期。”

“这场官司给‘三株’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张蔷说,春节前我们一个月有几个亿回款,4月下旬开始,销售急剧下滑,直至下滑到月销售额不足1000万元。4至7月的4个月间全部亏损,生产三株口服液的两个工厂全面停产,6000多名工人放假回家,只领取一定生活费。三株口服液库存积压达2400多万瓶,如果按现在一瓶30多元的市场价,等于占压着7亿元资金。“三株”总裁吴炳新说:“‘三株’现在动用储备资金发放员工工资,寅吃卯粮,每月仅工资支出就达数千万元。我们对现状已无能为力,急需政府拉一把,这是我们生死存亡关头最后的呼喊。”

三株集团副总裁张蔷还透露了一个重大内幕:在新闻界广泛报道“8瓶三株口服液喝死一条老汉”之后,实际上,“常德事件”险些要了吴炳新的命。他大病一场,20多天站不起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张蔷说:“一审败诉的消息传来时,我们正在北京开会,我从未见过吴总这么伤心难过。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嘴里喃喃地说,‘我不要求什么,只想给民族做点事,如果不让我做,我就不做了’。紧接着,新闻界推波助澜,吴总由于过度的伤心和气愤,一下子倒下了。我这些年跟着吴总,没见过他被累趴下,但他不能生气,也不能伤心,他也是人呀!”

吴炳新病危一度是“三株”的重大机密,只有几个核心人物知道,对外严格封锁消息。当吴炳新重新站起来,员工们知道他大难不死后,很多人见到他都掉了泪。张蔷说:“只要吴总不倒下,三株集团就不会倒下,我们就这样坚信。”

“常德事件”的发生过程颇让人深思,但由此导致的“‘三株’窘境”更耐人寻味。从现象看,作为保健品行业龙头老大的三株集团好像一个“塑料大棚”,一场官司捅破一个大洞,新闻界的一阵鼓噪如同一股寒流,“大棚内”的各种农作物被冻得奄奄一息。如果往深处追究,三株集团的快速成长速度超过极限,急剧扩张带出企业组织存在的缺陷,管理体系跟不上,因此轻轻一击导致大厦震颤。

许多大企业目前都在病态运行,战线过长导致漏洞百出是一个通病,难道只是“三株”运气不好?有人认为,“三株”的产品结构是根源所在,一个“三株口服液”不足以支撑一个大集团框架,更何况保健品市场最重口碑,一旦蒙上恶名,瞬间毁灭。虽然“三株”年年开发出新产品,包括药品、化妆品、医疗器械,但都未形成大气候,三株口服液仍是当家顶梁,所以它一出事,大厦谁撑?

这些能解释三株集团的根本症结吗?吴炳新之子吴思伟注重企业超前战略研究,他说:“我们面临一个新时代,我们需要一种新型企业,对原有企业结构大修大补将无济于事,企业家必须洗心革面,企业必须变革图新。”

从长颈鹿到恐龙

关于吴炳新的发迹史,各种传闻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谜。吴炳新是一个不喜欢谈自己过去的人,韬光养晦让外人感到更加神秘。他自己很少申辩什么,即使有人说他发得不清不楚。他喜欢用实绩来证明一切,而三株集团所造成的奇迹也着实让人惊叹。吴炳新不是一个完人,但他是一个成功之士。

吴炳新的创业大致分为两个阶段:80年代中期开始,他和儿子吴思伟做拓销商,替“天安851”、“昂立一号”做代理商,赢得营销经验及创业资本。然而,没有自己的产品使其事业难以做大,无法编织一套自己的销售网络,从货物供应到货款结算都受制于人,每一次与生产商的利益之争均遭受打击。于是,吴炳新在1993年底投资研制成功“三株口服液”,有了自己的拳头产品,吴氏父子事业才有了根基,从此喷薄而出,红透神州。

明眼人一看便知,三株集团的取胜法宝是庞大的营销网络。1994年8月,吴炳新之子吴思伟开始实施“大陆部署”——在中国的地级城市建立销售子公司。1995年初,三株口服液在城市的销售进入平台期,吴炳新作出一项英明的决策,将销售重点转向农村。到1996年,“三株”基本完成四级营销网络建设,即地级子公司、县级办事处、乡镇级宣传站、村级宣传员。这个星罗棋布的网络将其触角伸向中国的最基层,农村的销售额占总销售额的60%。

根据吴炳新的“中央集权”管理理念,“三株”总部建立了高度统一的指挥体制。他称之为“六统一”:思想统一、组织统一、政策统一、企划统一、行动统一、管理统一。为使集权体制具体化,在吴思伟倡议下,“三株”引进日本企业“贩卖、人事、总部、制造”四个轮子框架结构,成立制造中心、营销中心、财务中心和组织人事中心。

负责营销的吴思伟在创立地区一级子公司的过程中发现,当200多个子公司建立后,总部原有的四大中心已经跟不上体系发展。针对指挥系统的不灵敏,他开始按行政区域建立各省的指挥系统,省级市场指挥部作为总部派出的管理机构,代替总部行使管理职能。至此,“三株”的营销体系完全按中国的行政区划建立,共分六级:总部、省、地区、县、乡、村。

“三株”的奇迹是这样的:1994年销售额为1个亿,1995年达到20个亿,1996年跃升为80个亿。“三株”在1993年底的注册资金为30万元,到1997年底净资产为48亿元,并且资产负债率为零。综观“三株”的发展奇迹,其成功之处有几个关键:首先研制出一个拳头产品,并为此设计出一套全新理论,以产品加理念铺开一个庞大的营销网络。当网络四处蔓延,不断开发出一个又一个新产品,填装进营销网络,待每个新产品成熟后,又裂变出一个个子系统,形成“大医药大保健”的产业格局。

然而,随着机构日益臃肿,层级逐渐繁多,总部的许多指令在层层下达中被歪曲或变形,甚至石沉大海。到1997年,三株集团吸纳就业人员已达15万人,在地区一级设立300多家子公司,县级设立2210个办事处,乡镇一级设立13500个工作站。看上去,“三株”阵容浩浩荡荡,实际上机构重叠,人浮于事,互相扯皮,在下属机构甚至出现一部电话三人看的怪现象。

高度集权的管理体制只有靠各种报表来协调各部。三株集团为此设计了十几种报表,让各级如实填报,以便及时掌握各个环节的细部动态。但具体到一个基层办事处,哪来那么多变化需要填那么多报表,只好造假,你要我就造。在一次总结会上,吴炳新气愤地说:“现在有一种恶劣现象,临时工哄执行经理,执行经理哄经理,经理哄地区经理,最后哄到总部来了。吴炳杰到农村去看了看,结果气得一下子中风了,实际情况跟向他汇报的根本是两回事,他电话中对我说,不得了,尽哄人呀!”

在“三株”营销体系中,最前沿的正式员工要算乡级工作站执行经理这一层。按照吴炳新最初的设想,执行经理应像军队里的连长,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带领业务主办和宣传员冲锋陷阵。但执行经理层逐渐将自己演化为管理干部层,身兼县级办事处的部长或主任,形成小官僚层,这种个人角色的自我转化导致“三株”肌体的自然蜕变。

上令难以下达,下情难以上传,政府中的官僚主义在“三株”这样的大企业中得到繁衍。市场信息不灵,上下渠道不畅,决策缺乏预测性,总部对下属公司无法高效指挥,产品难以按市场余缺进行调剂。甚至,吴炳新本人都成了官僚主义的直接受害者,他到恒仁药厂视察,发现急需资金启动市场,他亲笔在拨款报告上签了字并传真给总部,而且打电话给一位副总裁速办,但报告被财务部长卡住,理由是手续不全。下面急得要死,上面却在程序上打转转,结果延误10天,良机不再。

如果更深层次地剖析“三株”体制,在其创立之初是一个“长颈鹿结构”——细长的颈支起高昂的头,使指挥中心能高瞻远瞩,而省级指挥部是精干的身躯,地级子公司一插到底是其灵活的四肢,虽然整个体型略显修长,但由于结构紧凑,依然健步如飞。但这种体型随着躯干臃肿而演化为“恐龙结构”。省级与地级变成效率不高的中间管理层;而县级至村级的办事处和工作站变成行动迟缓的手足;由于陷入大量琐碎管理事务,高度集中的小脑袋也不再那么灵敏;随着市场环境的陡变,这种恐龙型结构的应变能力就显得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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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关于吴炳新的发迹史,各种传闻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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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图:吴炳新的儿子、也是战友吴思伟 贪污和浪费困扰众多企业,“三株”也不例外。从1994年到1998年,吴炳新不仅年年讲,甚至到了“月月讲天天讲”的地步,但天天讲却天天发生。据三株集团审计部门发现,在1995年投入的3个亿广告费中,有1个亿因无效而浪费掉了。在不少基层机构中,宣传品的投放到位率不足20%,甚至一些执行经理干脆把宣传品当废纸卖掉。

吴炳新在1996年7月的一次会议上坦言:“有一个同志给我来信说,来“三株”之前听说各个方面都挺好,来了以后,发现这里的浪费比国有企业还严重。三株公司是高新技术产业,附加值很高,可利润率低于我们的税金比率,我也不相信,可是财务账摆在那儿,如果我们现在不是因为附加值高,我们的企业肯定倒闭了。”

为制止日益显现的官僚主义、贪污和浪费,吴炳新想尽办法,“三株”对全国的营销网络实现计算机联网,试图用现代化手段促成总部的“现场管理”;同时,把“三株”各级机构的开户行确定为中国银行一家,以便借用金融网络监控资金走向。不过,吴炳新视为最重要的管理法宝是,在“三株”的西方企业组织框架中,注入中国管理思想的精髓,诸如“鞍钢宪法”、“大庆经验”等,他视之为管理灵魂。为突出政治思想工作的威力,吴炳新在总部增设政治工作部,子公司派党代表,各级政治工作人员主要在部队转业干部中聘请。

对于贪污受贿行为,吴炳新最拿手的是“全员洗澡”,进行整风运动。在1994年,他就在公司内部开展“三查三反”。即“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查、自我查、相互查”和“反对浪费、反对非组织活动、反对贪污受贿”,重点检查掌握权钱物的人,历时5个月。1995年,吴炳新又发动“一打五反”运动,“一打”即严厉打击经济犯罪,“五反”即反贪污、反腐败、反浪费、反非组织活动及无组织无纪律的自由主义、反“软、懒、散”。这场运动的战果是,查处违纪事件40余起、100余人,交给司法机关惩治违法人员8人。

除此之外,“三株”还建立数百人的监察审计体系。1994年前8个月,对23家子公司进行了40次审计;1995年前2个月,对全国58家子公司进行了120余次审计;1996年前8个月,进行了254项审计,查处违纪金额1378万元。值得一提的是,吴炳新还设立了保密传真机,24小时开通,各级财务人员可及时汇报。

尽管吴炳新不断地亡羊补牢,但未能力挽衰势。1997年,“三株”销售额首次出现负增长,比1996年减少10个亿,由此许多潜在问题集中显现。吴炳新原打算借销售回落的喘息之机,对整个企业进行一场“刮骨疗毒”,但庞大的企业战车在快行道上高速行驶是很难刹住车的,各级营销人员见销售额下降便心急如焚,急功近利的促销行为使漏洞百出,终于闹出一场官司,导致“三株”蒙受重创。

飞龙变成“地龙”

这两年,在中国保健品行业,无数英雄竞折腰,这个行业中有3个公认的“巨头”:巨人集团史玉柱、飞龙集团姜伟、三株集团吴炳新。第一个成为“悲壮英雄”的并不是吴炳新,而是姜伟。

说起飞龙集团的发迹轨迹很简单:创办人姜伟80年代初毕业于辽宁省中医学院,曾任辽宁省中药研究所药物研究室主任。1990年10月26日,飞龙集团是一个注册资金只有75万元、职工几十人的小企业,1991年实现利润400万元,1992年实现利润6000万元,1993、1994年连续两年利润超过2个亿。这家企业靠飞燕减肥茶起家,后来开发出延生护宝液而飞速发展。照总裁姜伟的话说:一个高科技产品加一点小资本。到1994年,沈阳飞龙医药保健品集团发展成以医药、保健、美容品为主的企业集团。正式职工780人,其中大学毕业生457人,职工平均年龄28岁。此外,还有营销业务员4000人,1991年至1995年,4年完成销售额20亿,实现利润4.2亿元,发展速度居全国保健品行业之首。由此,集团总裁姜伟荣获三大桂冠:“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国改革风云人物”。

企业发展的真正秘诀是不可告人的。时过境迁,姜伟今日才将当年的看家本领吐露:一是广告轰炸,二是人海会战。有数据为证,1991年,飞龙集团投入广告费120万元,获利400万元;1992年,广告投入1000万元,获利6000万元;1993年广告投入8000万元,获利2亿元。同时,飞龙集团不惜用人海推销战术占领市场,建立一支庞大的市场营销队伍,其人数占集团总人数的2/3,同时还在各地聘用相当数量的营销人员。

姜伟在4月和6月巡视市场,试图扭转危局,没想到有个意外收获:飞龙集团在管理上存在巨大缺陷  

“当听说飞龙在香港上市很有希望,我差点上了天;可在香港呆了一段时间,备受煎熬,再也兴奋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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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非常渴望走向国际市场,但机会来了,又发现准备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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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面对的不是一个红得发紫的企业家,而是一个曾经成功现在走麦城的企业家,一个几年来专职的思考者  

广告战略不仅给飞龙集团创出一条生路,也曾使它度过无数危机。1993年7月,飞龙集团几个刚刚上市的新产品,出现大量积压、销路不畅的罕见局面,企业账面仅剩下125万元资金,亏损之箭已搭在弦上。姜伟到市场寻找答案,发现广州、上海等地消费者,已对“飞龙”产品开始尝试性购买,接近瓜熟蒂落的阶段,便迅速集中资金南下。在广州追加300万元广告投入,在上海追加100万元广告投入,其他地区广告投入相应缩小。两个月后,营销额直达1000多万元。

飞龙集团把资金全部押宝于广告,姜伟不盖厂房,不置资产,连办公大楼也不盖,一贯坚持广告—市场—效益的循环圈。姜伟在“飞龙”有一句响亮的口号:最优秀的人应去做商人,最优秀的商人应去做广告人。

天有不测风云,从1994年下半年开始,国内保健品市场一片混乱。到1995年初,全国一下冒出2.8万种保健品,泛滥成灾。姜伟当时晕了:“我们是开发保健品的先驱者,一下不会玩了,什么都成了保健品,保健品成了粮食,搞保健品的成了种粮的老农,还竞争个什么劲!”他赶紧去卫生部打听,对方告知:卫生部原来对保健药品按三类中药审批,如同报新药一样严格。但不知哪个环节开了个口子,发保健品生产许可证,检测标准参照食品。姜伟闻听此言,赶紧到市场上调查,这下彻底傻了。蜂拥而上的保健食品,凡是液体类按饮料标准,跟检验汽水差不多,只要大肠杆菌不超标就可生产。正因如此,鳖精热、鱼油热、细菌热一浪高过一浪,它们又不受广告法规对药品的限制,敞开口地吹牛:什么“联合国批准的”,“给邓小平治好的”;不仅登病例,连身份证号码也打上;不仅假冒专家签名,连总理的感谢信也敢伪造。这可苦了飞龙集团的那些保健品,姜伟1995年初跑到沈阳市卫生局一位领导家讨办法,对方劝他:“别干了,除了青霉素和大麻,都成保健品了,消费者要倒胃口的,信谁?”

此话不幸被言中。1994年底,保健品市场迅速滑坡,飞龙集团大受影响。1994年原定销售额17个亿、利润实现5个亿的宏伟计划成为泡影。虽然账面利润显示为2个亿,但货款大量被中间商拖欠。当时,飞龙集团正在运作香港上市,香港的律师告诉姜伟:“挣账面上的利润没有意义,在香港,8个月的拖欠即为坏账。”时至1995年春节后,飞龙集团的销售和回款同时出现严重问题,姜伟在4月和6月巡视市场,试图扭转危局,没想到有个意外收获:飞龙集团在管理上存在巨大缺陷。

1994年5月,飞龙将7000万元产品一下堆在市场,市场不堪重负。1995年3月再次将大批产品投放市场,过分听信中间包销商的乐观估计,致使回款减少。1994年广告费预算1.2亿,而实际发生1.7亿,总部都不知广告费用的支出进度,落后的数据对营销决策毫无指导意义。一个业务员缺钱了,两天报了100多件破损竟得手。福建7000件货竟擅自让利30%。哈尔滨有7个中间商承认欠款400万元,而分公司的账目反映只有几十万元。

个案暴露导致现象调查。姜伟发现:“飞龙”的广告策划如一片散沙,分公司经理随心所欲。营销中心对广告的管理既统计不清数据,也说不清效果,无效广告泛滥成灾;在零售环节竟没有宣传资料,甚至没有醒目的标识。财务审计的现状是只管账目不管实际,集团财务人员管理大企业财务经验很少,财务账目不能给企业决策提供任何参考,使集团的发展处于盲目之中。营销中心不懂得控制发货节奏,大量发货使市场受到冲击,破坏了市场的正常成长期和良好的经营秩序。姜伟在视察22家分公司一圈后断言:“管理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很准确。”表层的危机已成现实,深层的危机在准备上市中也初露端倪。1994年9月24日,飞龙集团决定在香港上市。姜伟说:“当听说飞龙在香港上市很有希望,我差点上了天;可在香港呆了一段时间,备受煎熬,再也兴奋不起来了。”香港方面的律师问姜伟:你每年的技术开发投入是多少?他答:2000多万。人家又问:你们这么点投入,如何在未来5年支撑起20个亿的销售额?姜伟不知如何作答。在上市包装期间,人家总共提出2870个问题,姜伟一多半答不上来。对方告知,飞龙上市将有四大隐患:没有可信的长远发展规划;没有硬碰硬的高科技产品;资本不实且资产过低;财务管理漏洞太大。

姜伟说:“人家有一条没有直说,就是总裁不懂、集团也没有人懂国际金融运作。我们在做利润审计时,以为利润做得越大越好,容易融资,结果人家说,上市后,利润就由不得你们定了,你报了这么多利润就要多分红,你利润掉下来就全砸锅,香港股市很规范,做不得一点假。”对于香港方面提出的四大隐患,姜伟顿感刀刀见血,过去虽有感觉但从未思考过。姜伟感慨:“虽然我们获得了走向国际市场的入门证,但我们发现了诸多的不足与弊病,飞龙集团虽然是国内优秀的民营企业,但真正成为国际资本标准的合格企业,还不只差一星半点。我们非常渴望走向国际市场,但机会来了,又发现准备远远不够。”

后经过多方努力,飞龙集团于1995年3月23日获准在香港联交所上市。但在4月18日4点45分,差15分钟下班,姜伟决定放弃上市。他历经6个月的折磨,耗费1800万港币,换回一套规范财务报表和评估报告。不仅如此,放弃上市还敦促姜伟下定一个决心:改造企业。

1995年6月,姜伟突然下令:飞龙集团进入全面休整。这个决定颇让员工意外,在此之前,姜伟曾下令,停止除电视专题以外的广告宣传,逼迫企划中心废掉过去所有广告的方案设计和制作成品,重新塑造广告形象和广告内容,但大家以为是为了配合新的《广告法》出台。姜伟下此决心前曾经犹豫再三,他知道商业竞争有开始没结尾,一旦跳上这辆战车就甭想停止,不进则退,稍一懈怠就等于把流血流汗打下的市场拱手相让。飞龙集团既然已经参与残酷的市场竞争,仗就一直要打下去,有你没我,你死我活。但姜伟又深知,目前又不能不暂时退出竞争,因为他已明显感到硬拼是加速死亡。前4年飞龙集团的大举进攻,可谓战绩赫赫,但姜伟已觉力不从心,首尾难顾,精疲力尽。

飞龙集团自1991年起步,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企业在难以修复各种损失的情况下迅速地扩展,以前虽有多次调整,但因市场快速的变化而有始无终。1995年6月,国家颁布新的广告法,所有企业都要依此调整自己的广告设计,终于给飞龙留下近3个月的休整期。姜伟告知员工:虽然在这个时期内,我们将以延缓集团的发展速度为代价,但这正如汽车运行五年后需要大修一样,其目的是为了更安全有效地再次快速行驶。从发展的进程上是在倒退,但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过去大出风头的姜伟,1995年6月突然在报纸上登出一则公告——飞龙集团进入休整——然后便不见踪迹,逃避所有的热点时间与热点场合,过上一种隐居生活,谁也说不清他在干什么。如今一见,姜伟完全换了一个人,昔日叱咤风云的虎气不知何去,脸上有了一种沧桑感。姜伟坦言:这几年,我拒绝任何采访,完全切断与新闻界的来往,过着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闭门思过,修炼内功,以求脱胎换骨,改过自新。

翻开飞龙集团如日中天时的宣传材料,其标题就足见当时的冲天牛气:“大风起兮龙腾飞,五洲蔽日起飞龙”,“问鼎世界,再铸辉煌”。时至今日,当姜伟面对笔者时,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是:“你面对的不是一个红得发紫的企业家,而是一个曾经成功现在走麦城的企业家,一个几年来专职的思考者。”

“万科”的暴利是怎么赔光的?

在珠海巨人集团翻船之前,董事长史玉柱曾率巨人集团高层领导到济南拜访吴炳新,当时史玉柱已身陷困境。60岁的吴炳新对30岁的史玉柱语重心长:“你的阅历还浅,驾驭一个庞大的舰队乘风破浪,仅有知识和技术尚显不足,在关键时刻关键的是经验。另外,不该你挣的钱别去挣,天底下黄金铺地,不可能通吃,这个世界诱惑太多,但能克制欲望的人却不多。”

“三株”是否克制住自己的扩张欲望呢?在1994年,吴炳新设定的发展目标是:1994年销售达1个亿,1995年保3亿争6亿,1996年保9亿争16亿。但时至1995年,“三株”制订的第一个“5年计划”中数字为之一变:1995年达到16亿到20亿,发展速度为1600%~2000%;1996年把增长速度回落到400%,达到100个亿;1997年速度回落到200%,达到300个亿;1998年增长速度降到100%,达到600亿;1999年以50%的增长速度,达到900个亿的年销售额,相当于100亿美元。然而,“三株”在制订计划时忽略了许多因素,最重要的是中国保健品的市场容量最红火时也就三四百亿元。

“三株”与“巨人”都是在扩张期出了问题。所不同的是,“三株”是在保健品这一行业的“超常规扩张”上受挫,而“巨人”是在跨行业的“多元化扩张”上栽了跟头。巨人集团总裁史玉柱做电脑起家,后来一下闯入房地产和保健品两个崭新领域。

万科集团总裁王石对史玉柱这样评价:巨人集团的危机不是转行问题和市场问题,也不是管理问题。我认为是资金风险问题。像“巨人”这样的新兴企业,特征是增长极快但资金有限。表面上他从电脑业跨进两个陌生行业,房地产业和保健品,但实际上他是把房地产作为集资的渠道,真正搞的是保健品。大厦项目筹集的资金,大部分没有造房子,而是投向保健品业务,做这一行需要大量的广告费,进行地毯式轰炸宣传,这些事钱少了办不成。如果两个市场都很好,还可能进行下去,资金链就不会断掉。不幸的是两个市场都出了毛病。实际上我们很多新兴企业的操作都和巨人集团相似。巨人集团是个典型。

“万科”创建于1984年5月,其A股股票在深交所的代码为002号,可见资历之深,它是中国大陆首批公开上市的企业之一。至1997年底,公司的总资产达39.6亿元,净资产18.3亿元。“万科”以中高档住宅开发著称,在深圳、上海、北京等城市创立了声名远播的品牌“城市花园”,并以出色的物业管理领导行业潮流。

王石对史玉柱的评价之所以中肯,因为“万科”也有类似的教训。“万科”1993年从B股市场上筹集4.5亿元。企业资金多了,就跨地域经营,地产项目遍及全国12个城市,涉足行业五大类,商贸、工业、地产、证券、文化。项目立了,资金投下,才感到人力跟不上,资金太分散。其结果是企业规模徘徊在12~15亿元之间,再也上不去了,利润到1.5亿元也上升乏力。而同时期走专业化道路的三九集团,1996年规模有40多亿元,海尔有60多亿元。上石深刻体会到,如果管理不成熟,资金多了反给企业造成很大的灾难。

王石说:“缺钱对民营企业并非坏事,因为资金有限,不允许你盲目投资,不允许你犯大错误。如果你的战略目标不清楚,又没有控制能力,钱多了反坏事。我常对那些为缺钱而发愁的企业说,恭喜你呀!你犯不了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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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沉思中的史玉柱。史玉柱身陷困境时拜访吴炳新,60岁的吴炳新对30岁的史玉柱语重心长:“你的阅历还浅,驾驭一个庞大的舰队乘风破浪,仅有知识和技术尚显不足,在关键时刻关键的是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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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巨人集团的保健品一度热销市场  

王石并不认为牟其中是骗子。他说:“在市场经济中,能从银行贷款是能力和信用的体现;资不抵债是经营能力问题,这和欺骗行为不相干。牟其中没有解决的一个根本问题是,干哪个行业?市场占有率和增长率是多少?不能老停留在创业时期以货易货水平上。”

“万科”现在奉行的是一种稳健的发展策略。1992年,深圳房地产业被“利润率低于 40%不做”的暴利心态左右,而王石却提出“高于25%不做”。在当时颇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正是由于万科遵循社会平均利润率的经营标准,而今在房地产业依然显示出持续发展的后劲。

不是王石比别人聪明,而是他善于总结自己的失误。“万科”是80年代搞贸易起家的,最早搞贸易利润在80%以上。利润高,大家都去搞,结果从80%掉到8%又到2%。后来王石做了个计算,把“万科”1984年至1994年的贸易盈亏相加,结果是负数。于是他得出结论:市场是很公平的,你怎么从暴利赚的钱,你再怎么赔进去。所以进入房地产业时,尽管有些头脑热,有点盲目投资,但他还是把握住了一点,房地产不是一个暴利行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时期,政策的变化会带来暴利空间,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暴利终究要趋于平均利润, 一味追求暴利反而会丧失许多机会。

王石认为,新兴企业有七大特征:是企业的初期规模很小;二是短期内急速膨胀;三是创业资金很少或没有;四是毛利率较高,找一个利润空间比较大的行业钻进去;五是初期的发展战略不清晰;六是创业者没受过现代企业管理的训练;七是企业家的权威作用毋庸置疑。新兴企业创业之初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哪个行业有空子能赚钱,就干哪行。而国家每年的行业政策都有变化,因此利润空间也不一样,新兴企业很容易随着政策的倾斜而转行,从而形成多元化的格局。多元化导致高速增长,因此在创业阶段多元化无可指责。但企业规模、专业化程度、行业市场占有率要受影响。

“万科”起初也是多元化,后来竭力主张专业化,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把一些赚钱的企业都卖掉了。“万科”的调整基本上是在三个方面:一个是从多元化经营向专营房地产集中。第二个是从房地产多品种经营向住宅集中。第三个集中就是投放的资源由12个城市向北京、深圳、上海和天津集中。然后对其他企业关停并转,该卖的卖,回笼资金1.3亿元。

王石忠告道:“现在国家实行抓大放小的政策,新兴企业千万不要认为这是扩张的时机。现在对‘无产者’来说是一个机会,有10%到15%的人会因此成为‘有产者’,他们干不好无非还是个‘无产者’,他们会去搏。但是对那些80年代末90年代初创立的企业来说,现在不是扩张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国家都管不了,你怎么管?”

王石还有一个体会:“如果你真想把企业搞大,让国际基金把钱给你,你就得转一个弯子。你对外国投资者说:‘我的增长一直是100%。’你以为他会高兴,那要把他吓死,他认为你是泡沫经济,他需要你稳定增长。”

资本陷阱和国际化风险

宏祥集团在山东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在全国也有一定的名气。前几年,电视上常常有声,报纸上时时有影。媒介称之为:“中外合资合作”的国家级大型乡镇企业,拥有固定资产2.68亿元,下辖5家骨干企业、2家海外投资企业、3家国际型经贸公司,12家分公司,其主导产品有液化石油气钢瓶、电冰柜、热水器、家用空调器及农用运输车。

1994年,宏祥集团被评定为中国明星企业,被国家统计局评定为全国500家最大乡镇企业第13位。1995年初,被推荐为农业部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百家试点企业之一。1995年5月,列全国200家最大轻工企业第13位。

然而,在1997年底至1998年初,“宏祥”巨大的财务窟窿终于现出其庐山真面目:债主们不得不封住宏祥钢瓶厂与冰柜厂的大门,以断然措施迫使“宏祥”还清欠款。“宏祥”的资产是实的,但不是自己的,而是借钱垒起来的。“宏祥”的融资计划中有一个重要设计:圈老外的钱。1991年,与韩国松川株式会社就生产电冰箱签订合资协议;1992年,与台湾多田公司就生产液化气钢瓶项目签订合资协议;1993年1月,与澳大利亚利丰公司就生产电热水器签订合资协议;1993年4月,与意大利AMS公司就生产空调器签订合资协议。可是至1995年9月30日,外商资本金一栏还是空白,即外商资本金为零。

尽管外商没投一分钱,但诸多合资企业的名气,却壮大了“宏祥”在国内融资的能力。到1997年1月,“宏祥”已在山东省内外融资4亿多元,可惜这笔钱没用到正处,没能钱生钱。在公司一次内部会议上,一位执行总裁作了明白的概括:市场好的时候没赚过钱,市场差的时候就只有赔钱的份。重大投资失误的结果,对企业来说意味着倾家荡产。

“宏祥”对跨行业、跨地区也不满足,它的国际化自1993年正式启动。尽管宏祥人风尘仆仆的身影遍布亚洲、非洲、南北美洲,但广种不收或广种绝收。

宏祥东亚公司曾到印尼办钢瓶厂,数年过去,光差旅费就花了数十万元。至1997年初,东亚公司终于彻底断了到印尼寻找“婆家”的念头。最高决策者对“宏祥”父老乡亲的交待是:印尼排华倾向严重。

1996年,在一位资深副总裁的挂帅下,“宏祥”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开赴老挝。从可行性报告中描述的老挝金矿的富含程度来看,“宏祥”需要考虑的似乎不是如何开采,而是如何从沙子里面拣黄金。这些人在老挝呆了数月,在体验了老挝的山水民情后,耗费了数十万元,空手而归,原因据说是开采许可证未拿到手。

1997年5月,“宏祥”开赴南美洲“前线”一行七八人。临行前,身为领队的集团总裁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全力以赴打开南美洲市场。9月底,价值上千万元的数万只钢瓶发向南美洲。由于抽干了国内钢瓶厂的流动资金,没有钱购买原材料,以前机器轰鸣的钢瓶流水线也自此安静下来。宏祥钢瓶从此消失于国内市场,无事可干的工人开始长时间的放假。对“宏祥”员工最致命的打击是,那批“出口”钢瓶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没了音讯。

时至1998年5月,宏祥集团偌大的厂区很难寻到一个人影。公司的数十辆车全被债主拉走抵债。那些由债主贴在宏祥大本营的封条在海风吹动下瑟瑟抖动。自作孽,天不赦。

新兴企业大部分是在白手或资金极其短缺下起家,在原始积累过程中,钱总是不够用的。现在的问题却出在筹资能力增强后,习惯了没钱的日子,却不习惯手中有钱,手中有钱加头脑发热,十有八九会形成错误的决策和选择。

“标王时代”走到尽头

山东自古出好汉。在当今企业英雄中,除了“三株”还有声震全国的“三届标王”。1994年11月2日,首届竞标会在首都北京举行,最终成为孔府家酒与孔府宴酒之争。“两孔”同饮泗河水,明争暗斗已非一日,竞标会上竞争空前白热化。孔超拿出当年税利的1/9即2300万元来叫板;孔府宴酒厂长江廷华更厉害,拍出将近1/3即3009万元来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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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科”的王石不比别人聪明,但善于总结自己的失误

“大快人心事,打败老大哥。”江廷华满面笑容,戴上了标王桂冠。“孔府家”屈居第二,很让孔超伤心。有标王垫底,江廷华死死扼住了孔超的喉咙。第二年“孔府宴”利税增长5倍。“黄金广告真是黄金。”1995年11月8日第二届竞标会上,“两孔”你死我活。竞标开始,孔超投标金额比上届涨两倍,一举投标6298万元;江廷华则把投标额翻一番,喊出6399万元。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山东秦池酒投标金额是6666万元!

很少人听说过“秦池”。它出在贫困多山的山东临朐县,是一家年产万吨白酒的县属小厂,资产1000来万。夺标这一天,秦池酒厂厂长王卓胜在济南,经营厂长姬长孔在北京,全体职工在临朐。电话铃响,消息传来,“秦池”沸腾了,举杯同庆。提起此事,一位创业者几年后还泪影婆娑:“这一天成了‘秦池’的历史纪念日,这一天‘秦池’的名字传遍海内外……”

种豆得豆,“秦池”扶摇直上,1996年收入9.5亿元,利税2.2亿元,增长五六倍。厂长王卓胜十分得意:“我每天给中央电视台送去一辆桑塔纳,赚回的是一辆豪华奥迪。”

一颗星升起,两颗星落下。“两孔”从此过上了小户人家日子,由强劲升势转而日显疲态衰态。正是有鉴于“两孔”殒落的悲剧,1996年11月8日第三届竞标会,王卓胜决心再拿一个标王。竞标会开始还算平稳,广东爱多VCD报出8200万元,接下来,江苏“春兰”报出1.6888亿元,全场欢声雷动。于是,广东“乐百氏”以1.9978亿元“天价”冲了出来。

等到山东好汉上场,果然不负众望,名不见经传的山东金贵酒喊出2.0099亿元,中国广告报价首次突破两亿元大关,全场沸腾。接下来,山东齐民思酒大出风头,报出2.1999999999亿元这个古怪数字。

当主持人念出山东“秦池”尊姓大名,全场顿时鸦鹊无声。主持人猛然声嘶力竭:“秦池酒投标金额为3.212118亿元。”秦池再度夺标,经营厂长姬长孔换了一个说法:“我们每天给中央电视台送去一辆豪华奔驰,赚回的将是一辆加长林肯!”

“秦池”于是成为众矢之的,北京媒介捅破一个秘密:长期以来,为提高质量,包括“秦池”,山东酒厂都从四川购进粮食酒;为降低成本,包括四川名酒,各地酒厂都从山东购进地瓜干酒。对于酿酒人,这是常识;而对于饮酒人,这是秘密。

花鲁酒的钱喝川酒,一经媒介渲染,“秦池”便成过街老鼠。“绿色的秦池”在荧屏频频闪耀,“白色的秦池”在仓库昏昏大睡。沸腾的“秦池”已成沉寂的“秦池”。有记者再访“秦池”,花园般的厂区内冷冷清清,几乎见不到一辆拉酒车,与一年前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形成鲜明对比。在厂属展销门市部里,年轻的女售货员说,过去最多时一个月能卖150万元,现在最多卖20来万元。过去到这里来拉酒的车挤破门,现在就见不到这种场面了,厂里工人多数都放假了。谁想得到,1995年和1996年两度夺标,1996、1997、1998三年,“秦池”销售额竟然分别为9.5亿元、6.5亿元、3亿元。

王卓胜私下里比谁都着急:“一次夺标提高了知名度,二次夺标进一步提高了知名度,但美誉度下降了,喊出3.2亿元的天价给人暴发户的形象,可‘秦池’不做标王,可能会和‘孔府家’、‘孔府宴’一样因市场萎缩而步入困境;再夺标王,也会因为投入过大增加经营风险……”

鲁酒前赴后继,在电视媒体上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鲁酒神话”,出过名发过财,而且显示出山东酒神们的精明。王卓胜后来说:“我们知道国家对白酒广告有限制,即使8个频道的白酒广告全给我们,一年也不足2亿元。所以,3亿夺标、5亿夺标是一样的。反正我们一月一结算,索性用了我的电话号码,就是众说纷纭的3.2亿元。”1997年,标王“秦池”给CCTV划过去多少款?这是商业机密。好在王卓胜敢作敢当:“实际上我们交给中央电视台的不到1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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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广久和风光一时的“傻子瓜子”  

鲁酒战术不能不谓之高超,其神威也一度成为企业界所膜拜,但标王们毕竟衰落了,这是一个“营销技巧时代”走到尽头。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是,弄出一个产品,筹措一笔款子,抛出一堆产品,哄起一个品牌。然而,过剩时代的来临,会把这些“沙之塔”式的企业一夜之间摧垮。中国的产品经济经历了3个阶段,企业的市场行为也与之同步:当百姓买不到商品时,有产品就有市场;当百姓感到市场丰富又不知选择时,有广告就有市场;当消费者老成起来以后,有品质才有市场。

旁门左道不是市场创新,会做广告也成就不了企业。

沧海横流,英雄安在?

一个时代孕育一代英雄。1987年,我国权威机构评选出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20位风头正健的厂长经理金榜题名。用当时媒体的话说,第一支改革“敢死队”宣告成立。十年过去了,当记者蒋伏利第二次走进中国企业家协会办公大楼时,已没有几个人能说出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的名字,也鲜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去向。

历经十年风雨,本色不改的就只有冯根生、陈洋兴、汪海、朱毅4个人。其余16个人的去向多少有点忧大于喜:升官、离任、免职、辞职、叛逃。作为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无论业绩还是政治品质,在当时都应该是一流的,而这种“优秀”以“短命”来作为结局。

春荣秋枯,时代的变迁和个人的因素使首批“优秀企业家”中的大部分人从昔日喧闹的舞台悄然退场。十年弹指一挥间,沧海横流,英雄安在?

在这20位中,当时名气最大的要数马胜利——石家庄造纸厂厂长。1984年,马胜利以竞争承包率先敲响中国企业改革的钟声,声名鹊起。后有智囊建议:现在提倡国际大循环,干脆用你的名字,成立一个中国马胜利造纸集团,搞一个纸业托拉斯。

马胜利心动,他抛出一个“跨省承包100家造纸企业”的宏伟蓝图。随之,一口气跑了几个省,有时一天看好几个企业,谈个把小时就签一份承包合同。终于,由9个省的36家造纸厂组成的“马胜利造纸集团”诞生,一面企业改革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在实现蓝图的过程中,马胜利与石家庄市委书记有一段谈话。书记问:“承包多少家?”马胜利答:“100家。”书记说:“摊子太大,20家行不行,100家遍及全国,鞭长莫及,一年365天,你坐飞机在天上指挥又能顾几家,一个企业顶多呆3天。”马胜利说:“改革是一种实验,总得有人敢冒风险。”

造纸集团还是成立了。石家庄市长勉强参加大会,临走留下一句话:“马胜利是人不是神。”预言终成现实,先是承包的外省纸厂纷纷亏损,焦头烂额。1996年春天,马胜利的大本营——石家庄造纸厂宣告破产,马胜利“退休”,每月领200元,与工人一般多,每天望着一箱奖状奖章发呆。他抚今追昔:“市场上没有常胜将军,我唯一自慰的是为企业尽了力。市场无情,我的确被淘汰出局了。”

在80年代中期,与马胜利同样叱咤风云的企业家还有张兴让和步鑫生,3人在当时几乎齐名,又前后脚成为难兄难弟,一同兴衰。

张兴让的知名度细究起来,在1984年以前仅限于他任厂长的石家庄市第一塑料厂。但6月的一天,在锣鼓喧天中,张兴让推出了“石家庄东方塑料联合公司”的金字招牌。石家庄东方塑料联合公司组建不到一年,便发展到23家,跨塑料、服装、化工等六个行业。分布在7省5市4县。张兴让这个时代英雄被媒体推进民众的视线,并冠以“张联合”的称谓。

张兴让没有停止创新,1986年又推出“满负荷工作法”。《人民日报》称:“对企业普遍适用。”随后,国家经贸委选择百家企业试点推行“满负荷工作法”。1988年2月12日下午,李鹏代总理为刚满51岁的张兴让颁发“企业改制创新奖”奖状。

“满负荷工作法”家喻户晓,大红大紫的张兴让也随之无所不能。有一篇报道说:“石家庄市第一塑料厂的管理已达到世界企业管理的先进水平。”

张兴让的思维一直没有停止运转。比如他认为“满负荷工作法”需要后劲,遂投资2453万元将干湿法合成革生产线“拉”上马;预计投产后产值可达5000万元。可投产后市场变了,生产的“满负荷”意味着压资金占库房。干湿法人造革生产线终于停了,耸立着“东方楼”招牌的大楼已经抵押给了银行。近日正在撰写《疾病学》的张兴让坦言:“我们这些人真功夫不行,市场经济不懂,一较真儿就打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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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马胜利自荐担任石家庄造纸厂厂长(新华社 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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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鑫生和他一度辉煌的服装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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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 供图)  

把一个缝纫合作社发展为海盐衬衫总厂,步鑫生靠改革实现了这一奇迹,改革也还步鑫生一份荣誉,舆论将他推向“改革先锋”的地位,中央点名,要求全国30多万工业企业,仿效海盐衬衫总厂的改革经验。但历史的大潮还是冲跨了步鑫生事业的大厦,今天的人们再提起“步鑫生”这3个字恍如隔世。有消息说,1992年,步鑫生在辽宁盘锦阿波罗服装厂“东山再起”。事隔不久,又有消息说,步鑫生与阿波罗解除了合作关系,暂时落脚北京,无所事事。

昙花一现不是中国国有企业厂长经理独有现象。1997年,民营企业由于种种原因注销和歇业达4.41万户。“短命”也不是中国大多数企业家的专利。在日本,员工500人以下的企业被认定为中小企业,而中小企业能风风光光做10周年社庆的只有18.3%;能做20年社庆的只有8.5%;能做到30年社庆的公司不到5%的比例。

“巨人症”是企业家栽跟头的一大根源。维维集团是一家知名企业,总裁崔桂亮是一位杰出企业家,维维豆奶供不应求。然而,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崔桂亮:“同样质优价廉的维维火腿肠、维维色拉油、维维黑芝麻糊,为什么卖不动?!”

不该自己赚的钱就不赚:德国西门子忍痛卖掉彩电生产线;荷兰飞利浦挥泪出让生产大家电的子公司;百事可乐为集中精力打败对手可口可乐,不得不放弃饭店和快餐业;通用汽车宣布,为进一步提高竞争力,将在未来5年里耗资30亿美元,裁员4万,出售15家零件厂;而以生产“万宝路”卷烟著称的菲利普·莫里斯公司,前不久宣布大幅度裁员和重整,着手拍卖“非核心业务”。

多多益善,企业规模万岁。说起企业重组,一些地方和企业领导的时髦话题是:“2000年达到100亿,2005年实现1000亿,争取提前进入世界500强!”此话听着舒服,听着耳熟:超英赶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许多成功企业家以有人找上门来请求收编为荣:只要我点个头,不吹牛,兼并几十家工厂跟玩似的。但机遇有时是陷阱。资本运营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日韩模式,跨行业、跨地区、跨国家,拣到篮子里便是菜;一种是欧美模式,谨慎从事,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说到扩张风险,许多人一脸不屑的表情:那要看谁来做。像咱们老板,十大风云人物,一万块起家,干到几十亿,就没输过。没输过是命好,成功是失败之母,市场风云瞬息万变,昨日的成功往往为今天的失败打下伏笔。越是急剧膨胀的企业越是容易一招不慎导致大厦将倾。但有几人能抵挡诱惑,人都有投机性,往往把赚钱机会中最赚钱的事当作自己的最佳选择。失败往往从这里开始。

举不胜举,在中国非常成功的企业里,尤其是靠企业家的个人领导才华使企业由小做大,往往就败在企业家手中。那么,企业到底应以领导的魅力为中心,还是要以集体的智慧为中心?

东山再起比白手发家更难

去年八九月间,王石曾抛下公务,打点起行装——帐篷、睡袋、登山靴、匕首、相机、氧气瓶——那是一套专业级的登山装备,踏上去青藏高原的路。虽然他仍不忘带着手提电脑,以便通过网络查询公司的情况,但据他的秘书讲,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很少打来电话。这是一次悠闲的旅行,他相信自己的公司已经成熟,“我不在照样可以正常运营”。

王石说,如果“万科”做得再大,一旦离了我就垮了,你说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现代企业制度应该脱离企业家个人生命的周期而存在。比较一下胡雪岩和松下幸之助,胡雪岩做到了红顶商人,买卖够大吧,但在他本人的一生中,就走完了由盛到衰的全过程,而松下幸之助去世了,松下公司照样发展。

有人说,企业成败,关键在人。国有企业领导人的地位是不稳定的。因为他是主管部门任命的,随时可以更换,而且往往是非经济因素。所以在国有企业中人事危机是非常突出的。而民营企业又倒过来,超稳定结构,企业经营再不好也少见换老板的,因此有一个马上打天下和马下治天下的矛盾。有不少企业家能创业,但未必会管理。如果企业家能从创业者过渡到管理者,当然最好不过。许多民营企业家都是从“无产者”一下子发展起来,又怎能让他心甘情愿把企业交给别人去管理。另外企业人员的血缘、地缘关系也使操作难度很大。角色转换和角色互换是制约民营企业规模经营的瓶颈。

用一种制度可以避免短命给企业家企业带来的震荡,但这种制度是什么样的?在今后一定时期内,企业家的个人作用仍然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即使在西方企业制度较为完善的环境中,企业家的战略眼光也决定着企业的前途和命运。

“三株”以年销售额近百亿元,稳居保健品“龙头老大”地位,但一场小小的官司却让“三株”陷入巨大困境。在中国这不是一个特殊现象,一大批新兴企业一度做得很大,可吹灰之力便使之大厦崩塌,顷刻之间金屋变败瓦。早两年,中国企业界有一个流行观点——“船大抗风浪”,不少企业曾力争把蛋糕做大,认定以此大增抗风险能力,行为特征是产业急剧扩张和多元化的拓展。实践表明,这些大蛋糕实际上是软塌塌的,一拳下去便砸个稀巴烂。

“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实际上是工业资本主义的一个衰落标志。有人说,中国新兴企业从小变大的扩张速度太快,基础不牢的先天不足,管理失控的后天失调,使许多企业各领风骚没几年,沦为三五年生命周期的“昙花企业”。可又有人说,企业地基小并不可怕,关键是否能一夜之间盖起摩天大楼,因为你高大,所以别人都怕你塌了砸死大家,这样一来你就赢得各方的支撑力,你撑着天,大家撑着你。

在现实中,我们也确实发现一些快速成长型企业如今仍然蒸蒸日上,它们的地基也不大,企业发展并非呈现“金字塔”形状,而似深圳的地王大厦,直上直下,独耸云天。也许建筑学上的突破能给人一些启示,新型建筑结构及新型建筑材料的组合,突破了传统的钢筋水泥的建筑原理。日益健壮的快速成长企业都证明一点,企业内部的组织结构不再是层层承重的金字塔状,不是一个方向受力,而是各个组织系统多方均匀受力,并非由一个庞大基础部分支撑全部企业的重量。同时,快速不断增高的企业又赢得各方的支撑力,一个古老的社会原理在发挥着作用——“天塌了先压死大个的,大个倒了砸死一片小个的”,社会各方的支撑因素等于使企业本身地基得以外延,形成内外结合多方支撑的庞大的“三维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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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卓胜私下里比谁都着急:“一次夺标提高了知名度,二次夺标进一步提高了知名度,但美誉度下降了,喊出3.2亿元的天价给人暴发户的形象,可‘秦池’不做标王,可能会和‘孔府家’、‘孔府宴’一样因市场萎缩而步入困境;再夺标王,也会因为投入过大增加经营风险……”(新华社 供图)  

未来3年,“强”、“大”、“稳”是摆在企业经营者面前三难选择的问题,且无法回避,只有一个答案:“强”是目的。因此,收缩战线成为今天企业发展的主流,专业化也成为一个走向,但专业化并不是绝对的,专业化可以向关联化发展。无论怎样,“强”将是首选目标,包括技术创新能力、资本筹措能力、市场拓展能力、成本控制能力、制造干部能力和企业文化能力。

“三株”少帅吴思伟认为,前天的商业资本积累成功者,有一部分人能够有效而迅速地投资产业,摇身一变为实业巨头,但他们只能是昨天的明星。如果要成为今天或明天的企业英雄,必将从追求规模第一转向技术第一,而且进军资本市场,创造技术与金融的结合,因为我们面临一个高技术与大资本融合的时代,中国现在称“知识经济时代”。

企业的长治久安是一个更大的命题,这比化解眼前危机要复杂得多。在利用短平快项目完成原始资本积累之后,企业从“轻轨快车”变成“庞大恐龙”,驾驭这个组织需要更具远见的决策系统和更为有效的指挥系统,因为它所面临的风险并未因体积庞大而减小,反倒增加了。

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磨练出一批适应市场的企业家,他们擅于捕捉市场信息,精于制造消费浪潮,一招制胜而一夜暴富。然而,当中国从短缺时代迈向过剩时代,原有的操作思路和技巧已经过时,一种新型的商业规则正在形成,这需要企业在组织形式和产业结构上创造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模式,一批新兴企业,在一个新时代来临时刻摔了一跤,也许因为年轻还能爬起来,也许跌跤后会更清醒,怕就怕以原有的方式一而再地跌跤。

机会对重复错误的人只能一次比一次更少。实际上,二次创业比一次创业要艰难得多,因为在一次创业时形成了一种企业行为模式,而这种模式很可能是二次创业的桎梏。富人的难题比穷人的难题更复杂。 万科王石市场营销史玉柱万科企业马胜利吴炳新三株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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