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的《花木兰》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卞智洪)
全世界的儿童文学都成了迪斯尼动画片的囊中之物。从格林兄弟的《白雪公主》到安徒生的《海的女儿》,从《美女与野兽》到《阿拉丁》……60年来,他们取之四海而不吝,放之四海而皆准。在上亿儿童进入这梦幻世界时,迪斯尼赚取了无数金钱和喝彩,并建立起一套不二的叙事法则——关于成长的主题:遭遇困境,接受帮助,打败巫师,嫁给王子(娶得公主)。但这些东西除有趣外真的有用吗?他们能不能给儿童一个新故事,一些更有益的快乐和更切实的美德?
因此,今年暑假迪斯尼推出了他们的第36部年度动画片《花木兰》(Mulan),第一次以中国的民间传奇作为题材。迪斯尼动画部门特别在佛罗里达州新辟了一个片场,600位动画师用近5年时间才完成此片令他们骄傲的是,《花木兰》中电脑特效科技份量远重于以往的动画电影。木兰在皇宫前接受百姓欢呼一幕,27000人的场面,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仅此一景已让美国观众目瞪口呆。
但迪斯尼真正引以为骄傲的显然是故事本身。《花木兰》绝非爱情片,虽然强加了一个男主角李将军,二人也生生死死,却非为对方,其光芒又被木兰尽掩,最后入赘做了女婿。《花木兰》具有战争片的所有要素,尤其影片开头:夜色中蜿蜒的长城,吸血鬼一般的单于突然进袭,烽烟四起,朝廷震惊;后来是应征入伍、新兵训练、抗击侵略、你死我活——不过也只是半个战争片。就像在《小鱼仙》中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战争片中应该是一个不坚定的男人成长为一名战士;这里却是一个女孩为了家族荣誉而成长为一个男人。因此《花木兰》所努力追求的正是其他影片所不屑涉及的主题:亲情与责任,个人荣誉与社会契约,天才与服从——值得儿童反复思考的主题。
在另一个层面上,这是一个中国古代的巾帼英雄,如何成为一个美国的、迪斯尼的、从而可能是全球性的现代女性楷模的故事。当木兰被发现是女儿身,被众男人遗弃在雪漠中后,她说:“或许我根本不是为父亲,而是为证实自己的能力。当我对着镜子,我希望看到一个有价值的人,但我错了,我什么也看不到。”自然,木兰不会放弃,她听到单于的阴谋,立刻赶回京城报信,在不被人信任的情况下,仍然及时、机智、勇敢地挽救了国家命运。木兰是一个女性主义的神话:一个女人,可以做成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她缺乏为人妻子的“优雅得体”,被人断言“你永远不能给你的家族带来荣誉!”她的父亲说:“我知道我的位置,现在你该弄明白你的。”但是木兰初入军营就证明了她的位置,接着她证明了战争可以不靠武力而依靠机智——她制造雪崩埋没了敌军,林林总总,她证实了自我,并为她的家族带来荣誉。与其他迪斯尼动画片相区别的是,木兰没有依靠他人的指导和太多帮助,她和今天的女性主义者同样自主——虽然她得到的称赞同样尴尬:“你真是一个男人!”
或许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即使《花木兰》拥有迪斯尼的一切标识:富于节奏感的动作、优美的配乐、令人捧腹的小噱头等等,他们仍然坚持要把中国题材处理得很中国。制作之初就送导演及一组动画师到中国来考察和研究,决定主要角色造型与色彩调配时吸引中国动画师参与,运用山水泼墨画的国画技法,等等。问题是:为什么怎么看花木兰的造型都更像日本或印第安少女而不像中国姑娘?迪斯尼动画片的主要角色不仅使用明星配音,其造型也按该明星来画。比如片中木须龙的举手投足都极像其配音——笑星埃迪·墨菲,但如何就把华裔影星温明娜画成没有鼻梁骨了?
原版木兰故事最动人之处在于它的结尾,荣归故里和重还女儿身。前者是中国人最喜欢的热闹场面,被迪斯尼忽略掉了。后者则应该是木兰现代版本的精要所在,所谓“着我旧时装,对镜贴花黄……”云云,是意味隽永的女性主义,也是极富意境的画面,可惜在电影中草草收场。这或许是迪斯尼动画片的节奏使然:前面刚刚是一场几分钟的恶战,木兰和单于对挑,架也打赢了,可汗也褒奖了,良缘也将成,高潮既过,立刻收尾。说到底美国人可能没理解“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这种中国式的幽默和旨趣。
近年来,中国的动画电影只堪点出一部《小倩》,是去年徐克出品的大作,完完全全的香港特色。其间中西合璧,古今通用,人鬼不分;想象力之疯狂,动效之逼真,主题之混杂,令人快乐而不知所以——不及迪斯尼单纯,就很难成为全世界儿童的。
迪斯尼已经再次证明了自己。《花木兰》在美国公映的头5周,票房已逾亿美元,有望成为1994年《狮子王》之后最卖座的动画片。尽管还没有消息说国内是否引进,但迪斯尼已制作了《花木兰》的普通话版本,由成龙、许晴、陈佩斯为3位主要角色配音。这部影片对整个东亚国家的诱惑也同样存在,因为毕竟——如片中可汗所说——“不是每个朝代你都能遇见这样的女孩。” 花木兰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