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爱中国了

（文 / 朱彤）

李乐诗，出生：广州市；职业：旅游，摄影，写作，设计；学历：香港理工学院商业设计系毕业，澳门东亚大学文史学学士；职务：港事顾问，中国科学院极地科学委员会顾问，武汉科技大学兼职教授，中国探险协会副主席，香港艺术中心电影美术指导讲师，乐诗工作室。

李乐诗是第一位踏足地球三极（南极，北极，珠峰）的中国女性，被称为“大自然的情人”。从1970年起，她开始“背囊睡袋游世界”，进行环球旅行，足迹遍及世界七大洲、五大洋，并先后去过4次南极，5次北极，两次珠峰，历尽千难万险和生死考验，著有《背囊睡袋游中国》，《南极梦幻》、《白色力量》，《年华之音》，《茫茫北极路》等。她的摄影作品先后在香港、美国、加拿大、台湾地区、中国大陆等地展出。现致力于世界环境保护事业。

时间：1997.5.24，上午9时

地点：北京，华北大酒店1524房间

笔者：乐诗，你几乎到过世界所有的地方，最喜欢哪儿？

乐诗：南极最好，南极的风景实在是太伟大了。以前一个人孤独旅游，1985年加入中国南极考察队是我旅游的最高峰，好像有好多朋友。1986年我就退出广告界，这是我人生旅途的转折点。我开始出画册，开摄影展，宣传南极。以前说大城市好，现在因南极的影响，我对冰天雪地更感兴趣些。

笔者：人类已到过世界的各个角落，人类已征服了大自然？

乐诗：最好不用“征服”，大自然你不可能“征服”，它一个洪水，一刮十二级风你就没有了，你找一个地方住，也要依靠大自然的风水，背山面海……

笔者：虚伪、冷淡这类现代人的特点是让你喜爱大自然的原因？

乐诗：还没悟出来。面对大自然，我心理很安静，有很空的一种感觉。我本人最喜欢大自然，但也没有想避开人类社会，你要平衡，你处在一个现代化世界里，你要投入，你不可能老是生活在荒山野岭……实际上，我也不可能归园田居。每一个人应保持对大自然的一种自然的天伦和天真。实际上，正是因为没有悟性，才可能产生现代人的冷淡。人口多，经济发展了，越来越紧张的竞争，往往会泯灭许多人的天性，使人情味变得平淡。等到具备了一定的生活水平有了一定的满足，爱心就会自然地诞生出来。

笔者：在你第一次见到珠峰时，是什么原因让你愣住了？

乐诗：……它就在我面前，那么伟大，就像金字塔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白的，一个是黄的。可能你到这个地方，你会哭，什么也不想，哭不是为什么原因，我这个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它是一个神……更重要的是，你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一切都是空的。现代人太渺小，太渺小，你站在冰天雪地上，风一吹，你就完全没有了！你的文明也一样！

笔者：对这些气候，地势极端地方的旅行，会让你更有挑战性和成就感？

乐诗：更有挑战性，我没有想到有没有成就感……危险？但享受往往会补足你心灵上的恐慌……我现在非常感恩，我感谢上帝，耶稣，释迦牟尼，或是什么神；也感谢上苍，它让我这么多年没有受过苦，还免费给我这么多空气和水。现在我找到可供自己回报的道路通过地球的环境来报答，我可以做。

笔者：当初如果你没有经历那一切会成为你今天的样子吗？

乐诗：不会，不会！也会在家里打毛衣，男人在外面工作，我就在家里呆着。

笔者：这种长期的漂泊，有没有带给你一种接近宗教的情绪？

乐诗：大自然不知不觉就好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神，但是很缥缈，摸不到，看不到的。心灵上有一个交待，但是叫不出来。

笔者：你相信宗教上说的那个神吗？

乐诗：也不敢说不相信，也不是很迷信。到底这个神是什么样？没形，没像，没有味道，反正我不再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在我心里，神是很正派的，它中爱人类的我不拜神，也不烧香；也不一定要表现成佛教徒，心中有就可以，做一个好人就可以报答这个神。

笔者：婚姻是否真能让一个人失去他的爱好和自由？这是不是正是当初使你离婚的原因呢？

乐诗：不是，我当时没有这么热爱我的工作，还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人。但是香港这个社会呢，他要豪华，要挤进上流社会，这和我的想法完全不一致，所以我还是退下来比较好。现在他已是千万富翁了，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他可以坐劳斯莱斯，我可以这样跑过去去追10块钱的面包车。

笔者：你在做刊物时，因为外国人要刊登表现落后愚昧一面的照片而曾与他们发生冲突，是你不敢面对真实？

乐诗：我不同意这种真实，我以为国家的形象一定要维护，人家来看中国就是那么丑啊？真实在摄影集里面，不是在旅游杂志上，旅游杂志应是充满欢笑的，为这事退出来，当时我起码损失了20万。

笔者：在你看来，真正的旅行应该是什么样子？

乐诗：充满激情又有一定的修养，去旅游才有味道。现在有些暴发户在外面旅游，“嘿，这个好吃，那个我吃过了……人头马一开‘来’！”只剩下吃，享受的文化，只有这些。

笔者：你很早就提出“背囊睡袋游世界”，当时你真的会睡在野外吗？

乐诗：睡，睡！我在火车站睡过，码头、桥上都睡过，我要感受一下全世界环游的青年，为什么他们可以露宿街头？人就要能伸能由，要拉下面子，没有面子的，谁也看不出你的面子是多厚。

笔者：没有足够的钱，靠劳务打工去周游世界，现在可能吗？

乐诗：当然有可能，在香港我是第一个背着背包跑出去周游世界的女人。买一张飞机票，当然国内机票是最贵的，两三万起码可以跑到4个月。这样跑一圈回来，整个人就有一种热爱生命的感觉。如果你希望将来有一天去环球，不管可不可行，已经有了一个奋斗的目标，以后你的行动就会有意识。在国外打工要看运气，我不保证一定很容易，因为现在国内去的人好多，以前你进中餐馆，你说我帮工，或在葡萄园、水果园，这很容易。很早我就立愿30岁以前一定要环游世界，刚开始没很多钱，第一次去台湾成功了，于是渐渐扩展到东南亚、全世界……越走越想走，在家里好像是回去整理东西一样。旅游漫步时，你可以思考，想到你潜在的能力。我站在天安门广场时，感觉我们真伟大！

笔者：你从这种艰苦的旅游中能得到的是——

乐诗：我学到很多东西，各地的文化、风俗习惯，我尽量跟他们融合……还可以创作。

笔者：是对世界的好奇驱使你旅行？

乐诗：也可以说是好奇，因我天生对很多事情好奇，走过以后，我的思想开阔了好多，以前其实我不多说话的。

笔者：你真认为在旅游中性别不重要吗？

乐诗：不重要。你不要想象南极和北极是个很残酷的地方，你要想象它变化无穷，你在这变化中可以感受到人生的生老病死，大自然的伟大……其实这在地球上，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你就是一个人，这样就比较Naturel（自然）。不方便的就是到卫生间大家分开，在冰天雪地下也不分开了。

笔者：普通人可以到南极吗？

乐诗：应该可以呀！要是你有一万分之一的机会都要去争取，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人往往不敢去争取，这样命运才会时时刚好擦身而过。

笔者：你相信命运？

乐诗：不相信，命运是属于你自己要设计的。本身你自己没有一个目标，命运就不知你要什么，也许在你面前走来走去。

笔者：在余纯顺的精神里会不会始终有一种对死亡的归宿感？

乐诗：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本人。每一个探险队员都不计较死亡，死亡不是可怕不可怕，死就死，但是还没死的时候，就应该争取生存……我们随时随地准备死亡，怕死你就不会去走。但你在街上走，也可能会死，很难说，这不是命运。我不想用“命运”这个词，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不是命运。我也不知我什么时候会死，可能我还没有两千天的工作日子，“命运”这二个字是说出来的。

笔者：如果你生在大陆，会不会成为今天的李乐诗呢！

乐诗：不会！

笔者：你走在外面，你觉得自己是香港人吗？

乐诗：没有这个感觉，我是中国人，但住在香港，在香港工作，香港给我自由和创作。我可以说我太爱中国了，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在国家、科学家共同努力下建立一个极地博物馆。……

笔者：香港回归前，你的心情如何？

乐诗：激动，因为越来越近，等了这么多年，以前总觉得抛离得很远很远，现在中国好像一片一样，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沟通好多，创作未来。

笔者：一个理想的丈夫在你看来应是什么样子？

乐诗：理想的丈夫应是一个好的伙伴，有交流，沟通，还有尊重……应该是互相配合的，因为生活已经太紧张了，如果是高兴，就高高兴兴在一起，生命太短了……否则宁可是一个人。如果你是要想选漂亮的，可能前10年很好，你看得多了也就不漂亮了。

笔者：你现在有经济收入吗？

乐诗：……没有，以前的花光了，把公司卖掉了，几个房子也卖掉了，剩下最后两个不卖，这也叫保证收入。

踏上北极，李乐诗心中好舒坦 （李乐诗提供） 大自然香港李乐诗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