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主教

（文 / 朱彤）

时间：1997.3.30复活节上午10点

地点：北京宣武门天主教堂外草坪场前

时间：1997.4.8下午3.50分

地点：北京柳仁街14号，天主教主教团主楼会客厅

记者：主教大人，您是如何度过平常的一天？

宗怀德主教(以下简称宗)：我早晨4点半就起床，洗涮，祈祷，默想，做弥撒，再祈祷，吃早饭，这时大概7点。8点开始上班，处理来自全国的许多文件、事件。全国有100多个教区，仅主教就72个，1千多个神父，3千个修女，4600多个大教堂，400多万信徒……到中午11点就吃午饭，休息到1点半。1点半再上班，同上午一样，答复，批改些文件。我生病以后，为让我休息，会客时间改在下午3点到5点。5点吃晚饭，6点又开始念经，6点半听中央广播新闻，7点看电视新闻联播，看到8点，再做20分钟的祈祷，大概8点半上床睡觉休息。从1943年升为神父一直到今天，我每天都是这样度过。

记者：您这个职务是终身制吗？

宗：不是，也是5年一届，5年通过全国天主教代表会选举。

记者：您是天主教爱国会主席，同时又是天主教主教团主席，在爱国与爱教这两者中，您首选哪一个？

宗：一般来说……更重视些……这个……这个……爱国会的工作，这也是天主教的工作。我们的祖国是天主给我们的一个国家，我们的制度也是天国给我们的一个好制度，它们互相联系。我们把国家建设好，也等于把我们的教会工作好。

记者：按教义理解，作为天主教徒应该直接听从罗马教皇的领导。

宗：纯宗教的问题应听从罗马教皇……但其他关于政治、经济、人事、教务是由我们自己来办。政治和宗教也是分得开的，也应当分开。因为罗马教廷是全世界天主教的一个领袖，但它目前承认台湾，敌视我们的国家，所以我们就与它划清界限……我们有12亿人民，台湾地区仅仅是几千万人……我们是信徒，但首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然后才是基督信徒。不管你是信徒还是非神职人员，如果你的国家不强大，不管你到哪个国家，他都瞧不起你。

记者：“上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宗：“上帝”？我们当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确实存在。“上帝”首先是个神，神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如果能看得见、摸得着，它就不是一个神了。耶稣，他不是一个神，他是一个表象，表示神的一个物质东西。就像观音菩萨泥像，它们本身不是观音，但看到它们有个形象，容易让人想到观音菩萨。

记者：对于一个非教徒来说，也许总不能排除掉这样一个疑问：耶稣这个人真的在两千年前存在过吗？

宗：确实存在过，这有历史记载，他是一个人，说耶稣是个神，这是教会的一个奥机。……亚当与夏娃吃了禁果，被赶出天国，他们犯了罪，人都受了影响，那么这些罪怎么能得到赦免？人带了罪不能升天堂，不能享福，所以天主就许诺将来第二个圣子耶稣要降生在世，替我们来受苦受罪，死在十字架上，以他自己的苦难救赎整个的人类。所以说耶稣是救世者，他降世成了人，这是个奥机，它不是一般能用我们自然的知识容易理解的。

记者：上帝为什么不作出一个很好的实证，来让人们信服它的存在？

宗：它做了不少啊！不过是人们往往很快就遗忘了，不相信了。拿洪水灭世来说，在洪水来之前，它已告诉挪亚了：水要灭世界了，结果很快洪水就来了。挪亚方舟现在已经被挖掘出来了，我从报纸上看到了……耶稣也曾亲自3次向他的门徒讲：我将来要到耶路撒冷去，在那里要被人出卖，要被犹太国首领所杀害……后来果然按他讲的应验了。

记者：去年教皇约翰一保罗二世公开说不再反对进化论，这让人们认为：在宗教与科学的历次冲突中，宗教又一次失败了。

宗：不是失败，真正的教会传统早已说过了有进化论。在神的控制之下有些进化，这个是可以的，教会很久都允许这样讲。特别是教会里几个有名的科学家，不过那个时候，有几个教会保守得很，他们就反对进化论。

记者：天主教会的历史中，还是充满了对科学家的迫害和反对自然科学。

宗：有一段时候是这样的。那时整个欧洲都是天主教，连国王都信天主教，所以它有权。各主教们都是些小诸侯，因为教权掌握了政权，能够左右一切。当听到不合乎他们的想法，就迫害它，所以一度出现过异端裁判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们就用这个手段迫害了当时不少无辜的人。过去90%的科学家都信基督教，所以说宗教是反科学的，这不是现实。当年伽利略、哥白尼受到处分是某些有权的人所为。

记者：有权就容易做坏事。人是不是很难把握住这个权力尺度？

宗：但有正义感的人，就能把握住尺度。

记者：人怎样才会有正义感？

宗：是按照自己的良知，按神的标准分辨善恶的一个能力……如果他知道这是个坏事，还要去做，而他又有权，就做出了坏事。

记者：《圣经》上的亚当与夏娃，在您看来距今有多久？

宗：按照教会过去说法，距现在有七八千年，不过我们现在的教会也不说具体多少年，因为过去那个年不同现在的历法。说6天造天地，这6天里的一天是多少时间？肯定不是我们今天的这一天24小时。

记者：有科学家说人类起源于20万年前的非洲，您怎样看？

宗：我们教会不反对这个说法。

记者：如果人类可以“克隆”出自己，这个复制出的人与原人会有相同的灵魂吗？

宗：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过“克隆”这个做法是教会所反对的，因为它有损人类的尊严，人生育天生就是二性结合的。

记者：您相信超自然现象？

宗：有时候可以这样说。在文革时，我被下放到农村老家，我的母亲住在20里外的家中。有一天晚上，那一年大概是1972年，我给母亲蒸好馒头后就往回走，当时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走路也看不见，所以就冲着那个方向走。我走得急，边走边念经祷告，忽然走到一个地方就是走不动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就拿出火柴一划，看到前面再迈出一步就迈到一个废井里去了，怪得很，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是神在保护着。你用自然的力量去思考，为什么一步也迈不动了？没办法解释！

复活节这天上午，刚刚布完道的宗主教在保卫的护送下离开教堂

记者：您现在有什么烦恼？

宗：烦恼？……没有，基本上没什么烦恼。我们有宗教信仰的人就是顺从神的意志。文革时，对宗教界人没有一点怜悯，很残酷，但我们心里也不是觉得有多么苦。

记者：天主教徒是不是从心里有点瞧不起新教徒？认为他们的教规过于简单？

宗：不是的。旧社会时，新教、旧教是有些冲突。按天主教教义说，不管你有信仰，没有信仰，都是神的子女；按中国说法：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都是兄弟姊妹，所以天主教说爱人如己，包括爱你的仇人。

记者：中国的主教是否有资格去竞选教皇？

宗：现在还不行，因为罗马教廷就是梵蒂冈，跟我们没有外交关系。按教会的传统，红衣主教可以竞选教皇，而红衣主教是由梵蒂冈来推选……

记者：你们的经费怎么来源？

宗：一个是信徒的捐赠，另一方面国家等对教会房产的租用，还有教会有时做些商品服务行业，如补习学校、诊所……国外有些天主教信徒，神职人员也以个人名义给我们某个教区捐钱。

记者：我曾亲眼见到您被教徒们崇拜地簇拥着，您与一个政治领袖有什么不同？

宗：我是宗教领袖，信徒们是从宗教感情来对我表示尊敬、拥护、爱戴。

记者：当您看到别人家夫妻老少天伦之乐时，50年来难道您就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有过一丝后悔的念头？

宗：这个没有后悔念头。当时我是经过充分考虑以后，坚定了信念。从那以后，我就不再考虑这些事情。看到别人家庭和睦幸福，这是我们的一个喜悦。

记者：上帝为什么会允许罪恶存在？

宗：因为人有自由啊。不让人存在，没有罪恶，没有坏事，它就不允许有自由了。上天赋予每一个人的自由，自由选择，他选择的好，就是行善；选择恶，就是罪恶。所以上帝不能把这个罪恶拿掉，用它的力量把罪恶拿掉了，就是干涉了人的自由。

记者：这个世界您最憎恶什么？

宗：战争、贪污、腐化、拜金主义。

记者：世界末日何时会到？

宗：耶稣当时并没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一些人宣传说这个世界末日快到了，我认为还不到时间；这主要是一些邪教这样说，真正的宗教并不宣传，但它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末日。

宗怀德(1917.5.12)，山东桓台县人。1924年始在本村上小学，在小修道院读初、高中，济南耀汉神学院读哲学和神学。1943年晋升神父，1948年在北京辅仁大学学习，1958年在济南洪家楼被祝圣为主教。1988年任中国天主教爱国会主席，1992年任中国天主教主教团主席。现任社会职务：中国人民争取和平与裁军协会副会长，全国政协常委，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常务理事。 基督教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