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是瞎了眼的女神？”

（文 / 李意）

审判结果在后的辛普森

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阿伦·德肖维茨在他的《最好的辩护》一书中曾总结出一系列似乎主导当今美国司法实践的“规则”，他说：“大部分从事刑事诉讼的有关人员都懂得这些道理，虽说这些规则从未见诸正式文字，但人们在现实中却照这些规矩办事。”

德肖维茨总结的头两条规则是：

第一条，几乎所有的刑事被告实际上都是有罪的；第二条，所有的刑事被告辩护律师、检察官和法官都知道和相信第一条规则。

这两条规则或许能表述清楚辛普森案刑事诉讼时的背景。德肖维茨在其后的规则中提到了“警察撒谎”的问题，辛普森的辩护律师们正是抓住这一点而帮他打赢了官司。

1995年10月的—个午后，帕特切利驾车回家，这位律师接到了他的一个委托人的电话，该委托人大名鼎鼎，但一直在媒体中不透露其真实姓名，他想把帕特切利推荐给戈德曼一家，让这家受害人在与辛普森的民事诉讼中获胜。

帕特切利在大学中主修音乐，最拿手的是小号，但这玩艺儿让他很难过上好日子，因此他后来又上了法学院。他的老搭挡吉姆有着与他相类似的背景，吉姆主修戏剧，曾在一部电视剧中扮演过一个杀手，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是在法庭上确认辛普森对其前妻尼科尔·布朗及戈德曼之死负有责任。

帕特切利拜访了戈德曼一家，他们首次接触的会面持续了3个小时，主要的议题是帕特切利的事务所是否能为此案承担费用，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帕特切利称，如果想保证第一流的工作水平，他们的事务所就要先承担一大笔费用。

帕特切利把辛普森刑事诉讼的全部8000页资料仔细研究过，他与吉姆制定了这样的策略：不要把那桩谋杀当作是一场家庭暴力冲突的顶点，而是要给陪审团讲一个故事，讲一个深爱辛普森18年的女人怎样离开了他，而他在这种情况下又作何反应。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故事，而是证据。辛普森民事诉讼中起关键作用的证据是一组辛普森脚穿“布鲁诺·马里”牌皮鞋的照片。在1994年那桩血案的现场，凶手留下了一个血脚印，经专家鉴定，那脚印来自12号的“布鲁诺·马里”牌皮鞋，辛普森否认他拥有那种皮鞋，原因是“它太难看了”。

帕特切利在法庭上的攻击是所谓“律师诡计”中最典型的演示，他反复询问辛普森是否有这种皮鞋，辛普森则一再否认。帕特切利那时只有一张辛普森脚穿“布鲁诺·马里”牌皮鞋的照片，但被辩护方请来的专家证明是伪造的。帕特切利相信他们还能找到照片，他当然不指望辛普森来提供，只是诱使他一次次地说谎。

不知道辛普森是否记得，1993年9月26日，他在布法罗比尔队的球场上留下过一组照片，那时他穿的正是“布鲁诺·马里”牌皮鞋，其中有一张曾刊登在当年11月比尔队的比赛简报上，以纪念曾效力于该队的这位老球星。帕特切利在法庭上面对这组照片，不停地问道：“它不是很漂亮吗？”

辛普森民事诉讼案中戈德曼一家的律师帕特切利

1997年1月30日，辛普森案民事诉讼的陪审团开始了最后的商议，那一晚，帕特切利显得尤为紧张，他说：“我讨厌等待，不过他们在干他们的工作，他们在看那些证据，这是刑事案陪审团应该做过的事。”

由大多数白人组成的陪审团一致认定辛普森对尼科尔·布朗及戈德曼之死负有责任，这多少令帕特切利有些意外，他相信他们能获胜，但不曾料想会得到陪审团的一致认定。

卡多佐法学院教授巴里·什克在美国《新闻周刊》上撰文指出，并不是白人组成的民事案陪审团做出了与黑人组成的刑事案陪审团相反的决定，尽管这一案件由白人、黑人看来会有不同的观点，但关键在于证据。他批评洛杉矶警方在刑事诉讼中使用DNA证据时的错误，这位教授是位DNA证据的专家。

美国媒体依旧登出了审判结果公布后公众的反应，依旧有黑人与白人的对比照片，这一回惊呆的是黑人。一位英国记者在《新闻周刊》上发表文章探讨此案的种族问题，他说，辛普森所做的不过是白人做过好多次的事——雇最好的律师为自己开脱罪名。他讲述了发生在伦敦的两桩杀人案，黑人与白人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白人受害者的妻子被媒介打扮成一个关注道德、讨还公道的“国家形象”，而黑人受害者的双亲正打算离开英国。犯罪嫌疑人并未被关进监狱，也没有谁会去问那个黑人学生的母亲对道德与法律有什么看法。这位记者在文章的最后引用了美国黑人诗人兰斯顿·休斯的诗句“正义是瞎了眼的女神”。

那些聚集在法庭外为辛普森民事诉讼案审判结果欢呼的白人是在庆祝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吗？

德肖维茨教授在司法游戏中总结出了13条规则，其第13条是“没有一个人当真需要正义”。这条规则是在指摘法律中的伪善吗？

我们也没有必要在“正义”这个理念的圈子里纠缠，看看审判结束后的辛普森吧。他在1994年7月至1995年10月之间演出了精彩的一幕，而民事诉讼这个“续集”却是另一番滋味。

宣布审判结果后，辛普森开车回家，在Baskin-Robbins店里买了冰淇淋，他要把冰淇淋带给家中的女儿和儿子。1994年7月12日，尼科尔·布朗遇害的那天晚上，她也为女儿西尼买了同一牌子同一口味的冰淇淋。

辛普森回到家中，据说，他把11岁的西尼和8岁朱斯迪叫到一起，他说，一切都会好，我们一家在一起。而后，儿女们就去写作业、睡觉。

辛普森和儿女们仍住在布林特伍德的豪宅里，房产值370万美元，但两年前辛普森就已用此处房产作抵押来贷款。面对巨额的惩罚性赔款，辛普森的生活水准将大大下降。他如果再想打高尔夫球，恐怕要去17美元一轮的公共球场了。

帕特切利在法庭上认为，辛普森的名望将为他赢得每年300万美元的收入，其依据是辛普森的传记《我要告诉你》使他收入280万美元，但辛普森说他不会再凭名望挣到一分钱。据《新闻周刊》的调查，70%的受众认为辛普森已无法维护其公众形象，53%的受众将不会购买辛普森签名的任何产品。帕特切利对辛普森各项资产的付价与辛普森本人所作的大有出入，但他获胜了。

而在《时代》周刊和CNN共同进行的一项调查中，81%的黑人和34%的白人认为辛普森应当拥有对孩子的监护权，这个比例比之两年前辛普森在刑事讼诉中获胜时分别下降了9个百分点和21个百分点。

据辛普森的一位朋友透露，辛普森在民事讼诉中只关心他能否拥有孩子的监护权。西尼和朱斯迪曾在布朗家居住过一段时间，布朗一家曾打算改掉孩子们的姓氏，他们对辛普森恨之入骨，只称呼其为“杀人犯”。儿童心理学专家认为，这样做对孩子们的健康极其有害，而布朗家的律师则发表声明，表示他们从未对孩子造成过伤害，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从道德上。

去年早些时候，布朗一家曾打算将孩子们归还给辛普森，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很难赢得孩子的监护权。那时，这一家人正为向小报出售尼科尔的日记和照片受到抨击，他们的律师也考虑过这家人的公众形象：如果不经过诉讼中的争夺就把孩子们送归辛普森，他们就更像见利忘义的小人。

辛普森则坚持他拥有对孩子们的监护权，尽管有一天，他也许会面临孩子们的问题：在1994年7月12日的夜晚，你究竟都做了什么。但是，作为一个正被社会遗弃的人物，辛普森现在只能从孩子那里得到慰藉。(他与前妻的)女儿安妮正帮助辛普森返回落杉矶的黑人氛围中去，他们去黑人社区的教堂做礼拜，常常光顾黑人咖啡馆。

辛普森凭借他在球场上的速度构建了他的名望和财产，而这一切消失得也很快。这种毁灭可能就来自1994年那个夜晚的冲动，对于某些人难以摆脱的悲剧性的命运而言，正义这类字眼太过肤浅。 法律陪审团辛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