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春访谈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阿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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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春以飘逸的棋风著称围棋界,而马晓春说,飘逸不是一种棋风,飘了半天,输了怎么办?(刘建生 摄)

1995年岁末,“东洋证券杯”半决赛在北京举行,马晓春对曹薰铉,赵治勋对李昌镐。两轮比赛下来,韩国“神童”李昌镐轻松拿下决赛权,马晓春则与李昌镐的老师曹薰铉弈成1:1平。隔日再战,马晓春把占角捞实地的招数一一应手使出,曹薰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反手之力。马晓春得到了卫冕的机会。

李昌镐在得知曹薰铉失利之后,说他要在决赛中为老师报仇。这位下起棋来宛如一个老头子般沉稳的孩子说出了极带情感色彩的话。

而马晓春对决战的前景却不愿多说,他说李昌镐的优势很多,而自己的优势也很多,他说他不清楚李昌镐的棋风,也对自己的棋风不大清楚。他说:“大约是我去年拿冠军拿多了,李昌镐看着不高兴就同我来争了。”

马晓春说话总带着一股轻松,带着一种笑容。或许关于他棋风飘逸之说,有一部分是来自他说话的这种态度。

马晓春出生在绍兴,其父马尧祥是个棋迷,先下象棋,后下围棋,马晓春和他的哥哥马晓明从小耳濡目染,以围棋为乐。

1974年,马晓春参加了绍兴市儿童围棋赛,获得了冠军,他的哥哥获亚军。几年后,马晓春被选人省围棋队进修。1980年转入北京集训,1981年在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中获亚军,1982年获全国锦标赛和第二届“国手战”冠军,时年18岁的马晓春为历届冠军中最年轻者。

一些类似于“体育辞典”的书中这样介绍马晓春下棋的特点,说他“落子敏捷,对局时似若漫不经意,而妙手迭出。”

1994年,而立之年的马晓春把国内的几个有份量的比赛的冠军头衔占尽之后,开始在国际棋坛的“天马行空”,这年中日天元战、名人战都被他拿下。东洋证券杯中,一向令中国棋手头疼的曹薰铉也被马晓春擒住,便将一个时期内笼罩于中国棋手头上的悠悠“恐韩”之云淡化。

1995年,马晓春终于拿回了“东洋证券杯”冠军和“富士通”杯冠军。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夺得围棋世界冠军,此前的最好成绩是聂卫平“应氏杯”亚军。

人们期待马晓春能参加第三届应氏杯比赛并夺回冠军,从而成为曹薰铉之后的又一个“三冠王”。

在马晓春去年成为围棋世界冠军后,他回国的班机上也坐着前来北京参加比赛的巴西弗拉明戈足球队,队中的罗马里奥也可称得上是一位世界冠军。在机场欢迎弗拉明戈队的场面热闹非凡,迎接马晓春的老聂问他,怎么那么热闹?马晓春回答,是巴西的一支足球队。老聂恍然,啊,是罗马里奥。

不知道马晓春对待自己的世界冠军是否也如同对大名鼎鼎的罗马里奥那般淡然处之,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棋手心中,有一种更高境界的追求。

问:作为一个棋手的心境是怎样的呢?

马:不身临其境很难体会到作为棋手的心情。棋手与一般人不一样,但也没什么特殊,围棋变化太大了,生活中任何事情都可以在围棋中找到例子。说到比赛,大的比赛该胜的,却因下了一天太累,输掉一盘不该输的棋的事时有发生,这很影响以后的比赛,如果来不及调整,很难讲结果会是什么样。比如1994年三国擂台赛,与依田纪基那盘没发挥水平,输掉了,接着下几场接着输。当然有运气不好,新闻舆论压力作怪。

下棋是无法肯定的事,高水平棋手下出一步“别扭”棋,同样是高手的,对手就能接着别扭下去,没准还会赢。但低水平棋手如果摆下这样一步棋,马上会遭骂。所以棋的思路无法肯定,围棋自然也就不肯定了。

问:曹薰铉的为师之道很独到,你作为人师对此如何看呢?

马:我有两个学生,邵炜刚和罗洗河。队里觉得他们很有前途。对他们我尽力而为。上课时间没办法固定,因为我忙他们也忙,主要得靠自己的努力。

问:如果没记错的话,你9岁时开始习棋,到现在有十几年的光景,这中间是否有过对棋生厌?

马:下棋与做事不一样,下棋得是很长时间,甚至是十几年二十几年才能成高段棋手。比如游泳选手,有的25岁就退了,但上去得也快。围棋不可能,上去起码得八年十年的,别人超你,也得八年十年,棋手到了一定年龄思路反应力会下降,低级错误也就多了。并不是经验越老道越好。活扯远了,我现在还没生厌。

问:你对棋是责任多些还是兴趣多些?

马:是一种职业,即一种定式,现在也是一种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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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马晓春与日本棋手武功正树赛后复盘(程至善 摄)

问:那么多著名棋手中,有你特别崇拜的吗?

马:棋嘛,大家都下,并没有特别崇拜的。崇拜是因为水平达不到才产生,我可以达到,所以就没崇拜的必要了。

问:因为你近一两年的成绩,开始有了“聂马”时代到“马聂时代”转换之说,你对此怎么看?

马:这都是人家说的。胜了一盘就“时代”了,输了就没有了,这些都是空的。

问:许多采访文章中,你在谈到自己,对手和棋局时都十分客观,这种态度是如何形成的?

马:从小我就不喜欢弄虚作假。小时候曾有过一亩地长出不可能的多少斤粮食的说法,当时我觉得十分滑稽。下棋有时会虚,但虚中有实,而且也承认这是骗招。骗招有差别,不能骗得太过分。至于“粮食”的宣传编得太离谱,从小常听人说我傲慢,那时下棋,水平很差时就会坚持自己的,也许老师说得对,但我觉得棋盘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水平高或低都可能犯错误。现在,我带学生,他们时时也同我争,这样好,从小形成性格,所以,不是傲慢。

问:比赛时你似乎一直都很镇静,无论优势还是劣势,这份镇静源自哪里?

马:不知道哇,反正从小就这样了,不过那时人家说我是漫不经心。1977年全国少年赛,在哈尔滨,对局室窗外是松花江,旁边有一条铁路,在比赛空当中,比如等对方落子,我就数江边跑的火车车厢,几轮比赛下来,搞明白货车最多挂54节车厢。

问:那么这个比赛你列第几名?

马:记不太清了,好像在前几名里边。

问:你的棋风被称为“飘逸”,你怎么看待这种评价?

马:根本不是飘逸,飘了半天飘输了怎么办?飘逸不是一种棋风,至于我的棋风自己也不好说。有水平之后才有自己的风格,我只是和别人不一样。围棋是讲道理的事情,不能感情用事,一急要杀掉一片棋行吗?没有人说我是力战型,但力战型棋手常输给我,我只是讲道理。

问:常听人说你天资出众刻苦不足,是这样吗?

马:天资不可少,勤奋也是必要的。只有天才加努力,而没有勤奋加天才。

问:如何保持你现在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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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参赛前夕,马晓春喜欢听音乐,调节情绪(兰红光 摄)

马:现在要比原来忙,要擅长安排时间,我觉得应酬不能影响我的生活和棋,这样才会答应,假若应该摆的棋而没摆,那么明天补就不同了,每天的事情最好每天做完。

问:围棋对你为人、为事和生活有何影响?

马:一辈子都会从事这个专业,我仅把它看成是专业,专业哪怕不愿意也得去做。围棋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是业余生活还是可以分出的。

问:离不开棋,你希望在这条路上最终走到什么样的目的地?

马:走一步看一步,不预测下一步,不要看得遥远,想远了是白浪费心思。 围棋李昌镐曹薰铉马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