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福彩“超载”豪华游艇

（文 / 贾冬婷）

( 这艘豪华游艇出身世界三大游艇生产商之一的英国Sunseeker公司，身价2000万元人民币，不仅是银海俱乐部码头、也是目前中国内地所拥有的最大、最贵、最豪华的游艇 )

青岛银海国际游艇俱乐部码头边，七八艘游艇和帆船沿着东面两排泊位依次排开，其中最显眼的一艘正经历着另一种风浪。

9月16日，就在这个码头的一场盛大交接仪式上，它被命名为“福彩号”，准备出航“宣传青岛福彩”，但它与福彩的“神秘关联”一入水即遭置疑，仅过了4天，青岛福彩中心就“退出合作”，该游艇也取消了冠名。

这艘曾经的“福彩号”如今搁浅在泊位的尽端，其高度、宽度几乎超出其他船只一倍，越过前面几艘占据了人们的视线。工作人员介绍，它出身世界三大游艇生产商之一的英国Sunseeker公司，身价2000万元人民币，不仅是银海俱乐部码头、也是目前中国内地所拥有的最大、最贵、最豪华的游艇。据9月16日《青岛早报》的描述，游艇内部空间共分三层，拿卧室层来说，主人房里是米色和淡驼色的家纺用品，让人感觉柔软、舒适，家具则是清一色的樱桃木，流溢出淡雅的味道。在贵宾客人房顶，还开有天窗，夜晚航行时，可以通过它看见满天星斗。

记者注意到，曾标注着醒目“福彩”字样的右舷如今已回复洁白，仿佛这艘豪华游艇与福彩的关联从未发生过。

绍兴三路8号，一栋蓝白色相间的二层小楼，这里正是此次游艇事件公众置疑的主角:青岛市福利彩票发行中心。沿楼梯向上走，墙上满是奖状和锦旗，福彩中心市场部工作人员对记者说，还有很多，都挂不上了。该工作人员将这次事件形容为一场“意外”，打乱了他们的工作步骤:原本就没有周末和节假日地天天跟踪开奖，现在市场部更将主要经历都放在处理善后事宜、应付论坛帖子上。9月22日，青岛市审计局已经进驻该中心，审计福彩资金的使用。处在漩涡中的福彩中心主任王增先在办公室挂着吊瓶，他疲惫地说，就等着审计水落石出那一天了。

( 曾经的“福彩号”如今搁浅在泊位的尽端，其高度、宽度几乎超出其他船只一倍 )

王增先说，游艇真正的买家其实并不是福彩中心，而是一家不愿透露姓名的企业。之前所说的“福彩中心通过自筹资金和贷款的方式购买”，这所谓的“自筹”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实际上是跟这家企业的“合作”。交接仪式前经过了3个月的谈判、销售、购买，都是卖方、该企业、福彩中心三方共同参与的，产权、发票、合同都是买卖双方签署的。当时，有了买游艇的想法，王增先曾经想过两个办法来筹集资金:一是集资凑钱，作为股份;二是向银行贷款，但是利息较高。最终，做通了这家企业的工作，让企业献爱心。

这个“神秘买家”到底是谁？王增先表示“无可奉告”，“这是商业秘密，没有动用国家资金，没有动用公益金，无需向公众说明”。他说，这一企业做好事不想留名，无偿冠名“福彩号”，游艇闲置时提供给福彩中心使用，在游艇上宣传福彩。福彩中心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动用公益金，根据《中国福利彩票发行与销售管理暂行办法》规定，这是“高压线”，统一上交财政，不可能碰;也没有动用可以自行支配的发行费，事实上，福彩中心没有为游艇花过一分钱。

这个故事完美得让人难以置信，以商业利润为目的的企业不寻求任何回报吗？参与了交接仪式的一位记者透露，这艘游艇最初报价2270万元，对外宣传2000万元，最终实际价格还要更低，价格大幅压低与谈判中借助“福彩”名义密切相关，这或许是福彩中心与该企业达成免费宣传协议的一个砝码。而更有人对这家一直不肯露面企业的身份和背景存疑。

“买游艇的初衷之一是为了启动高薪阶层的彩票销售市场。”王增先说，今年3月份开始，青岛福彩中心通过投注点、半岛新闻网、人员调研，进行了一项历时3个月的市场调查，想看看青岛彩票市场上到底有多少人在买，哪些人在买。结果发现，目前买彩票的大都是工薪阶层和打工族，他们乐于买彩票，但购买能力较低，一年中买彩票的钱平均100元左右。相对而言，高薪阶层却少有购买甚至认知，这正是一块潜在的蛋糕。但这部分市场很难启动，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一般都对彩票不屑一顾:“买那干吗？又不想中奖。”王增先说，钱对其并不重要，要从救助的角度去激发他们献爱心。游艇是身份的象征，坐在船上听福彩宣传，也回避不掉。

“还可以不定期地来回馈长期购买但不中奖的彩民。以前，都是凭废旧彩票，换取纸杯、菜刀、钥匙环、电水壶等日常用品，有些老彩民家里堆满如山，而中心每年也要花上三四百万。如果邀请他们乘坐游艇看青岛，不是更好？”在王增先关于“福彩号”的设想中，还包括感谢中大奖者的捐赠、接待外国使者、外地游客、宣传奥运和青岛⋯⋯“要让我随便想，今后有了钱我还想买飞机呢，中大奖者来领奖时都提心吊胆的，飞机接送可以保证安全了。”

被迫退出“福彩号”，王增先说这是在“委曲求全”，他说，他不会放弃让这艘游艇今后继续以某种方式宣传福彩，福彩中心的退出是暂时的。

青岛创新的双刃

争议中的青岛福彩一直是彩票业界公认的标杆之一。北大彩票研究所兼职研究员张树国说，它的标杆意义，不仅在于2000年以来其销量居全国同类城市首位，更重要的是，它敢于市场创新，会随时根据市场趋势推出一系列“超前”措施。

1993年，青岛率先推出“大奖组”销售，搭台请明星，敲锣打鼓，直接刺激着大众的购买欲望。2000年，随着生活习惯的改变，“大奖组”渐渐衰落，青岛开始大力推行电脑彩票。刚一推出，骂声一片，说这是“六合彩”，几乎没人愿意加盟投注站。但现在大家都跑来问“我怎么要不到机器”，全市有1100多个投注站，最密集的地区300米就有一个，市场几乎饱和了。

福彩中心市场部工作人员介绍说，不像国外采取奖金不封顶措施，最高曾出现过3亿多美元的中奖。目前我国规定单注彩票的封顶奖金为500万元，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高薪人群的参与兴趣。在原有“万元户摇篮”的小盘“23选5”和“百万富翁生产线”的中盘“30选7”基础上，2001年底，青岛福彩中心建议山东省引入了大盘“36选7”，2004年，又上市了更为刺激的超大盘玩法“双色球”，试图让更广泛的阶层参与进来。

2004年“西安宝马”一案，整个彩票业陷入信誉危机，青岛福彩靠加强营销挽回损失，今年前两月仍受余波影响。今年年初引入3D玩法，1/1000的中奖概率比较高，规律也“看得见”，很快在有一定资金实力、喜欢动脑筋的人群中风靡。这位记者感叹说，去年投注站卖得最好的也就一天1万多元，3D推出后竟出现了一天76万元的。他记得，一开始引入时青岛的销量并不好，福彩中心派管理员去潍坊学习，每个投注站都在教3D，各个媒体也在轰炸式介绍，销量很快飙升，青岛人都有点“玩疯了”。

“彩票的销量主要与人均收入和人口数量相关，青岛的人均收入在山东省仅排第四位，从这个角度看，青岛的福彩销量比很多其他地方的一个省还多，近1/7的人曾买过彩票，是个奇迹。”市场部工作人员说。

青岛的福彩为什么卖得好？

下午18点，正是位于东昌路骨伤医院对面的投注站“东昌福彩吧”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周围居民下班回家路过要过来跟老板张德良讨论讨论，一大早看好号码的刘先生又溜达回来准备实战投入⋯⋯十几个人围着贴了满墙的“走势图”聚精会神地看，老张的屋子里都有点坐不开了。老张指着“走势图”说，选号码可是大有学问呢，不能老选幸运数字，就像矩阵分析一样，是有规律的，青岛人豪爽、有韧性，喜欢钻研这个，彩民能聚得起来，这也是福彩火爆的一个原因。青岛的媒体轰炸也很厉害，青岛电视二台每晚黄金时间都会播出“天天福彩”，《早报》、《半岛都市报》每周开出几个专版，市民不可能不关注。彩民的消费意识也从最初的好奇，到期待中奖，再到一种研究如何“缩小包围圈”的爱好，成立了彩民俱乐部，推出各种彩经、彩道，老张说他还在晚报和电台开设了专栏“老张侃彩”。

市场部工作人员认为，豪华游艇仍是沿袭以往市场创新思路而来的一种宣传平台，只是形式“特异些”，但这次的风波始料未及。“就像在钢丝上游走，有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界限划在哪儿，走得快了，就会越过了‘界’。”

“市场创新有时是一把双刃剑。”张树国说，“用得好，可以刺激市场销售。但因为福彩行业公益性和实际操作中的不规范，用得过了，也极易引发公众对福彩的不信任，刺伤市场。”

规则缺失的彩票游戏

9月20日的“青岛福彩网”上，“上级主管部门”宣布福彩中心退出游艇合作的原因是“容易引发歧义”。至今，福彩中心和游艇的关系在公众视线中仍然模糊，在某种程度上，各种“歧义”和事端频发的背后，是一个长久以来缺失规则和监管的灰色地带。

利润越来越丰厚的彩票市场的最上层，是垄断彩票发行的两大寡头——民政部和国家体育总局，其下，是从中央到地方各个层级的福彩中心及体彩中心。早年，这两大部门掌控着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两大市场，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朱彤认为，这种“双寡头模式”给彩票发行机构带来巨大的“自肥空间”，裁判员和教练员同场竞技，彩票几乎成为“部门彩票”、“行业彩票”，而不是“国家彩票”。

“这种情况在2001年‘收支两条线’的‘彩票新政’之后也无根本改变。”那位原福彩中心主任说，2001年，国家将彩票市场的规则制定和监管职能统一收于财政部之手，将彩票公益金、发行费实施‘收支两条线’，纳入财政专户管理。但对于彩票发行费这块长期被部门垄断的巨额收益，财政部的监管起不到太大作用，‘自肥’程度几无收敛。以福彩为例，民政部和财政部是平行单位，怎么管？监管有行无市，落不到实处。”“而且，福彩中心是人员编制在民政部下的事业单位，企业化经营，管事的不管人，管人的不管事，责权不清晰。”

一个巨大的利益空间是由省福彩自行调控的发行费。按照规定，彩票收益的35%作为社会公益金上交财政部，50%作为奖金返还给彩民，剩下的15%是发行费，远远超过国外5%左右的发行比例。以青岛市为例，对发行费的分配是:1%上交给中彩中心，3%上交给省福彩中心，8%给投注点，1%作为设备更换费用，剩下的1%〜2%留给福彩中心，用于宣传、办公、管理、员工工资。

“谁来管彩票？至今，中国彩票市场仍未有统一的法律来规范。”那位原福彩中心主任说，彩票市场不能分割，不能由私人经营，也不能由地方政府或某些部门经营，应该由国家设一个专门机构，比如彩票管理局，或者国家彩票公司，垄断全国彩票市场，真正成为“国家彩票”。■ 游艇码头青岛福彩彩票豪华游艇彩票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