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奥尔良: 随洪水逝去
作者:薛巍(文 / 薛巍)
( 2005年8月30日,洪水中逃生的市民 )
新奥尔良市政务主席奥利弗·托马斯看着洪水冲击着大坝时说:“维持不了多久了。”那时是8月28日(周日)下午4点,距飓风“卡特里娜”到达新奥尔良还有14个小时,洪水已经开始漫过大坝、涌入市内了。周二一早,有人敲门告诉托马斯,大坝决堤了。裹着毯子的托马斯惊呆了,他预料的情况真的变成了现实。他是水利方面的专家,知道所有的减灾和重建规划,它们被反复讨论,但从来没有拨款、付诸实施。他知道厄运降临到了他钟爱的城市。
周六,新奥尔良市市长雷·纳金就催促市民撤离,预料有时速接近175英里的飓风可能会袭击新奥尔良(时速高于74英里的热带风暴就叫飓风了),“这是百年一遇的事件”。130多万市民有好多人照办了,但是也有好多人无动于衷。这并不令人感到吃惊。在2003年的一次民意调查中,31%的市民说飓风来袭的时候他们会留下来。选择留下的人多是穷人、老人、残疾人或者孤寡老人。28%的新奥尔良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美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平均水平是9%。24%的新奥尔良人是残疾人,全美的比例是19%。新奥尔良有5万个家庭没有汽车。这次飓风来的时间也不凑巧,刚好是月底,那些靠政府补助生活的人要在月初才能收到下一个月的钱,导致他们没钱撤离。无法撤离的人别无选择,只能爬上屋顶,与饥饿的老鼠、火蚂蚁、蛇甚至鲨鱼分享同一片领地。
雷·纳金给布什打电话的时候,直率地说:“老兄,这里一团糟,我也没有得到援助。我需要帮助,得不到帮助的话这个城市就完蛋了,整个美国的脸就丢尽了。”作家奥康纳曾经写道,在奥尔良随处可以看到魔鬼。“但不是这个魔鬼。不是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的死尸,不是在街道上腐化的、被老鼠吃掉的死尸,不是轮椅上奄奄一息的人;不是让75岁的凯瑟琳为没有带上假牙而道歉的魔鬼。毕竟,当洪水将她的家变得像个浴缸一样的时候,她逃离得太匆忙了。”一个被困在家中的人在电台里说,“就像接近死亡的五个步骤。首先,我在想我有没有足够的冰块救活小虾和罗非鱼,然后是想我能不能救下我的房子,现在则是想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如果我有两支步枪,在这里我就会感到安全。也许会是,有人开枪打死我,我漂浮着,没人会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弹孔。我就死在陶匠的工场里。你会感觉到生命像洪水一样退去。”
自1718年法国殖民者让·巴普提斯决定在一个三面环水、容易受到飓风侵袭的地方建立殖民地起,新奥尔良就一直活在大自然的阴影之下,在陆地和河流、混乱和秩序、黑人和白人、有钱人和穷人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
《金融时报》的一篇文章说:“新奥尔良人的生活总是无精打采、无忧无虑的。他们甚至把葬礼都弄成开party的机会,用爵士乐和游行给死去的人送葬。但是当这个城市在6米深的水中挣扎着呼吸、武装劫匪在不多的干燥的街道行凶的时候,看上去新奥尔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希拉抱着18个月大的女儿艾米丽在等待救援物资 )
在美国这样一个遍布没有个性的大城市的国家,新奥尔良如同一个未经雕琢的玉石,有着大城市的所有要素:历史,建筑,音乐,艺术,贸易,被殖民者带来的欧洲文化和非洲的奴隶混合的文化影响。壮阔的密西西比河浩浩荡荡地穿越它的腹地,给它增添了雄伟,也带来了危险。
每年有数百万游客来到这个城市,品尝它独特的鸡尾酒,也有人是冲着它的音乐和食物而来的,还有的则是为了看脱衣舞、赌博。在美国,论城市娱乐业的发达程度,只有拉斯维加斯能盖过它的风头。新奥尔良不仅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地方,作为密西西比河的大门,它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汽车运输和航空运输出现之后,它的重要性减小了,但仍然是交通要道,是美国最繁忙的港口,只有休斯敦进口的钢材比它多,只有纽约进口的咖啡比它多。中西部出产的粮食和煤炭又从这里运出去。只是,在这个城市的酒吧里享乐的人一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肮脏的街道。虽然这个城市黑人占多数,但是酒吧的顾客多是白人。
( 2005年9月3日,新奥尔良部分淹没的城市 )
没人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只知道1900年那次最严重的飓风杀死了6000到12000人。经济损失也是巨大的,油价立刻涨到了每加仑3美元以上。周二布什乘坐“空军一号”在灾区视察时承认“救灾的努力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日渐一日,人们看到的图片是,疲倦的大人和孩子从尸体堆中走出来,追问哪里有水,哪里有巴士。
专家说“卡特里娜”等飓风的产生与全球变暖关系并不大——早在汽车还没普及的时候,也有如此高强度的飓风。海水自然的温度上升和下降的往复是形成热带风暴的原因。新奥尔良不堪飓风的侵扰是因为,本来新奥尔良就是一个低于海拔高度数英尺的城市,雨水除了蒸发掉之外,只能用水泵排出。另外,为发展航运和防洪而采取的措施破坏了100多万英亩湿地,移除了防洪的天然屏障,重建湿地的140亿美元的项目一直未能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