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娃娃会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任田)
他突然转过身来,冲我璨然一笑,从妈妈的脖子旁伸出自己的小胖手,轻轻抓住我的食指,一边摇,一边笑,眼睛里满是熟悉,不像好奇,竟仿佛重逢一般。
电梯里,一个没牙的小奶娃给了我一天中最好的心情。
据说儿童有十三种超能力,成年人倒霉倒到一定程度,需要找到个小娃儿抱一抱,让他(她)那股与生俱来的灵气,涤荡俗世沆瀣的纷乱芜杂。
我表姐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她把自己搞得很乱时,就把娃儿抱到旁边同睡,几下呼吸调整均匀,比娃儿还率先入眠。
我住的小区不大,却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孩子,每天上班前路过他们的游乐广场,看见他们彼此追,被爷爷奶奶追,被皮球和小狗追,纵使有的娃儿还幼稚到坐在车里,口不能言脚不能踹,也要信手凭空乱指,伴随口里恩恩唔唔地呼唤,总有妈妈或保姆在旁边现场指导兼同声翻译:“这是姐姐!”“那是叔叔!”“毛毛的狗狗!”
有的宝宝,简直像是领导,对于满意的回答和翻译,点头哼哼就算答应;遇到他不满意的解释,便要踢腿,要哭闹,要革命,把粉红粉蓝的婴儿小帽掀到光头后面去,还用毫无杀伤力的指甲抓自己的脸,给信口开河的家长一个教训。
因此,你又怎能证明,娃儿是根本懵懂不知的,是与天地轮回毫无瓜葛的,与你毫无缘分的?不然,他就不会对我笑,同时露出如此成熟自然喜悦认可的表情,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所拥有的记忆,有可能比我们的更多。
我天天上班要跨到广州的另一端,在地铁、出租车或公共汽车上千篇一律要恹恹欲睡,却被娃儿们打断两回。一次是,一位妈妈对娃儿讲:咱们下车,转一号线了。娃儿突然欢呼:我喜欢黄色的车!震得我想好久才回忆起来,的确,一号线地铁是黄色车皮的。另一回,我坐公共车,正在半梦半醒间习惯性地抓紧皮包,听得一个童声说:看,天桥上过火车!我没睁眼就觉得这孩子在说梦话,我天天打这天桥底下过,脖子长看得远,还能不如他了?且慢,好像真有火车呜呜的声音,急睁眼一看,可不是,天桥上正四平八稳大马金刀轰轰烈烈地过一列红色的火车,还在蓝天大背景下冒点白烟,给这灰白燥热的工业城市里,平添了一缕舒缓的诗情画意。
从那以后,我绝不敢再轻视任何儿童的任何言语,相反从他们的眼睛里,我读到了自己日渐失去的纯真与美好。有天看周国平的《妞妞》,读到瞎眼睛的妞妞站在阳台上对爸爸说:“风。”就为这一个字难过得哭起来,心里明白看不见的永远不可能是心底清澈的妞妞,而是我们这群连风也不能分辨的所谓大人。■ 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