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中文脱口秀的下一站
这是一个有些奇异的场景:接近1000个人在日本东京的一个剧场里听了一场中文脱口秀。更意外的是,观众们在主办方拉的微信群里多少能找到几个认识的人——这真是个高度重合的受众圈子。
2024年6月12日与13日,源源不断的中国观众涌向东京江户川区综合文化中心。这是个离东京中心地带有些远的场子,吸引观众们的是几个响亮的名字,“周奇墨、门腔和小北”——都是些脱口秀爱好者能脱口叫出的人。这两轮表演由脱口秀新厂牌Stand:by受邀承办,也是他们自今年成立以来的全球巡演第一站。
入场检票时,周奇墨听到有人说:“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中国人在一起了。”这是日本之行中他印象深刻的瞬间。东京有超过27万名华人,能让其中1000人聚集在一起的机会却并不多。
2024年,对于全球各地的华人来说,中文脱口秀成了线下娱乐活动的一种选择。6月,脱口秀演员梁海源的专场巡演升级成了“全球巡演”,计划在下半年前往新加坡、澳洲、日本、北美等地。8月,脱口秀演员门腔继续和Stand:by合作,完成了新加坡和澳大利亚的专场巡演。
对门腔来说,出国并不陌生。2024年3月,他和演员Norah一同去了一趟澳大利亚。负责演出制作的Spicy Comedy同样是一个年轻的脱口秀俱乐部,由Norah和她的经纪人成立于2021年3月。2023年6月,SpicyComedy搬进了上海新天地的商场,开出了自营的线下表演空间。
Norah完整经历了中国脱口秀“从地下到台上”的过程。脱口秀这种表演形式最早源自1950年代的美国电视谈话节目,21世纪初才进入中国。东方卫视的《今晚80后脱口秀》让脱口秀和“单口喜剧”这个词联系在一起。2017年,文化传媒公司笑果文化推出了网络脱口秀综艺《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脱口秀自此成为更知名的大众娱乐内容。
也是这一年,Norah经朋友介绍加入一家上海单口喜剧俱乐部,工作日兼职用中文和英语表演。她曾与笑果文化签约。2020年,她参加了《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以及《奇葩说》,之后凭借脱口秀短视频和线下演出积累了大量名气。现在,她在抖音上有350万粉丝。
去海外表演本不在Norah的计划内,或者说,不应该来得那么快。这一切要归功于一个澳大利亚人:安迪·科廷(Andy Curtain)。科廷以演出制作人的身份,负责谈场地、规划节目单,Spicy Comedy则会在公众号、小红书、抖音上协助宣传。
科廷一手促成了Spicy Comedy在澳大利亚的首秀。他干这行已经很久了——2011年,他还在金融行业,和朋友们在上海一家酒吧里创立了喜剧俱乐部Kung Fu Komedy。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地方是中国唯一的全职脱口秀俱乐部,扮演中国喜剧对外的交流枢纽,不少海外知名脱口秀演员都上过他们的舞台。科廷自费举办过中国脱口秀喜剧节,邀请过如今已经有一定名气的周奇墨、石老板等本土演员。

2019年8月,科廷关闭了喜剧俱乐部,搬到香港,进了演出公司L iveNation负责亚洲事宜。Live Nation又委派他到澳大利亚负责整个亚太区的业务。2023年9月,他跳槽到了更老牌的当地公司Bohm Presents,担任亚太区巡演总监。这家公司迄今已成立了36 年。
科廷曾和很多亚洲艺人合作,比如马来西亚顶尖脱口秀演员Douglas Lim。但作为澳大利亚本地人,他也没办法预测中文脱口秀海外生意的规模。这里面有一些“赌”的成分。
SpicyComedy澳洲这轮首秀推出过几个不同的产品,分为专场、“双拼”以及三人场。科廷从一开始就明确知道,到场观众会是在澳大利亚说中文的人——留学生或华人。他用“非常中国”来形容这群人的生活方式。脱口秀演员梁海源在澳洲短暂生活过几个月,也在2024年8月前往墨尔本、悉尼等地巡演。
Norah一开始想做500人的场子,但科廷根据经验,保险起见,还是把人数限制在了150到200人。他们为此有过不少讨论。
城市人口是科廷的判断基准。“澳大利亚和中国之间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中国的大城市有近乎无限的‘供应’,”科廷的意思是可以承载演出的人口基数,“一年只有52周,中国有113个城市人口超过100万,即使你每年每个周末都在巡回演出,也得演上两年才能走遍所有城市,根本不会重样。”但澳大利亚没有这么大的“观众盘”。根据2022年人口普查,整个澳大利亚住着约2600万人——和上海的常住人口一样多。
但事实证明,Norah是对的,她收获了“爆炸式惊喜”。她和门腔以及油百万去了墨尔本、悉尼和珀斯3座城市,一共做了3轮共12场演出,卖出了Yuppie4000多张票。第一轮他们只开了100人的普通话场子,因为卖得太好,第二轮追加了普通话和英文,第三轮则升级为更大的500人场地,分别用普通话、上海话和英文演出。
“第一轮100人和200人的场子开票‘秒空’,”Norah回忆说,“这个结果是超乎预期的。”考虑到重复观看的观众,以及社交媒体上那些遗憾门票售罄的评论,她估计原本可以再多卖2000张票。
科廷感觉到,脱口秀在中文使用者里的普及度明显上升。大约六七年前,他就带着加拿大喜剧演员大山参加墨尔本喜剧节。大山能用中文表演相声,但效果不尽如人意。“那时在澳大利亚推广中文脱口秀(单口喜剧)也有点早,因为这项表演艺术在当地没什么人知道。”科廷说。
“在我离开后,脱口秀在中国真的变得很火。”科廷说。2019年对于中文脱口秀来说如同“分水岭”。那一年,中国的脱口秀演出市场有了可以盈利的迹象。在此之前,脱口秀的线下演出场地多为百人规模的俱乐部,票价卖不高,演员们也不把演出当作营生的手段。那时线下演出在一些做脱口秀业务的公司内部并非独立的“业务体系”,而是一种“培训体系”——脱口秀演员把线下演出当作锻炼的机会,而一些内部人士表示,公司“做脱口秀演出全是亏”。
《脱口秀大会》第二季播出后,笑果接到了墨尔本国际喜剧节的邀请。2019年9月,笑果以《脱口秀大会》全球巡演的名义,在那里举办了两场千人级别的现场演出。那不仅是笑果第一次走出国门,也是第一次把线下演出做到千人规模。这两场演出给了笑果出海的信心。他们计划第二年就把专场巡演的范围扩展到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加拿大。但这项计划因疫情而暂停。
不过,疫情挡不住中文脱口秀“破圈”的势头。在国内,脱口秀成了线下演出的一大类目。根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公布的数据,2021年全年脱口秀票房收入3.91亿元,比2019年增长50%以上。2022年年中,笑果内部开始运营海外的社交媒体账号。他们将一些脱口秀视频翻译为英文,在YouTube、X(前身为Twitter)等平台传播。其中,社交媒体平台Instagram“涨粉”最快,“xiaoguo_comedy”这个账号在半年内就积累了约10万名粉丝。
海外社交媒体的数据让笑果的“出海”计划有了更明确的目标。2022年第三季度,笑果通过了北美巡演方案——笑果各个海外社交媒体账号的粉丝中,有1/4来自北美。
2023年春节期间,时任笑果副总裁的刘丽娟和包括演员在内的二十多位工作人员一起,开启了为期3周的北美巡演之旅。这场巡演都是“拼盘”,不同的脱口秀演员各自出演几个段子,组成一场一个多小时的演出。她还记得,纽约站他们登上了百老汇灯塔剧院——两天后,杰瑞·宋飞(Jerry Seinfeld)在同一个舞台演出,宋飞是美国著名单口喜剧演员。这一趟,他们完成了6场超过2000人的演出,集结了超过1.2万名观众。
中文脱口秀行业尚不成熟,在过去近一年里,脱口秀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脱口秀大会》第六季迟迟未上线,缺少了综艺曝光,线下脱口秀演出数量也随之减少。
2024年1月从笑果离职后,刘丽娟和两位合伙人一起创办了文化公司Stand:by。公布创业消息后不久,陈佳臻就联系上了刘丽娟,希望和Stand:by一起将中文脱口秀落地在东京、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几个亚洲的大城市。
陈佳臻是文化传媒公司Timing的创始人,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影视制作。疫情结束后不久,他就打算开拓海外演出的业务。他看中的是一块细分领域,因为华人的娱乐消费市场中,除了大IP,“中小型的文化内容是空白的”。他解释说,承办一场海外演出的门槛较高,光算投入的时间和经历,“做3000人的场子和做500人的场子差不多”。

安迪·科廷(Andy Curtain)
喜剧演员,脱口秀演出制作人,Bohm Presents亚太区巡演总监
“脱口秀在中文使用者里的普及度明显上升……来的人将是在澳大利亚说中文的人—留学生或华人。”

刘丽娟
Stand:by联合创始人
“(在海外市场)宣发团队需要找到‘关键人物’,不断尝试各类宣传手段,等待信息‘慢慢渗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