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体主义和娱乐至上

（文 / 曾焱）

希腊天堂海滩

天体营度假这两年成了欧美旅游业的“潜力股”，据称每年为全球带来3亿美元的产值，而且增长速度达到了历史上最高水平。这个消息让那些老牌天体主义者感到伤感，而不是高兴。“纯粹和艰苦”曾经是他们设立天体营发起天体运动的初衷，但现在似乎不合时宜了，人们热衷谈论的是天体旅游。

但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天体主义者想要的绝不是这种假期，一年一次，找个地方不穿衣服呆上几个星期。他们倡导完整的生活方式，包括人生观和价值观。天体主义最重要的观点是接近自然和解放身体，这从19世纪末它起源的时候就确定了。最初由北欧几个保健医生提出来，而他们取得的第一个胜利是帮助欧洲女性摆脱了紧身胸衣的束缚，这个成果在女性解放身体的过程中有历史性的意义。而在医学上，面对越来越密集的住宅空间，这些医生通过推荐日光浴和空气治疗，极力倡导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从50年代开始，天体主义者从生态环保运动中吸收了很多观点，他们逐渐努力于将自己的想法推广为一种人生哲学和生活模式：尽可能在自然状态下生活，不喝酒不吸烟，早睡早起，素食，瑜伽，不看电视。一句话，就是以“纯粹和艰苦”的精神，尽可能将消费社会的一切都排除在日常生活之外。最终这种思想模式因为过于接近宗教的刻板而少有人能够坚持，天体主义便逐渐没有了主义，光剩下了天体。从70年代到80年代，一些天体主义者开始偏激地在公共场所组织裸露活动，与政府、警察对抗，被称为“裸露主义”。那个时期，全世界有两个天体根据地最为有名，一个是法国的圣-托佩兹，当地政府曾出动骑警驱散裸体集会，另外一个是德国慕尼黑的英国公园，把天体营从海边搬到了市中心。天体营和政府的对抗最终被商业利益和税收成效所消融，天体从主义变成了产业。很多国家都有“天体休闲协会”或者“天体运动俱乐部”，不少欧洲城市的周边都规划特批了天体区，导游手册里还有详细的地图索引。在欧洲国家之间，争夺会员和营地管理权正成为旅游经济竞争的一种手段。法国是天体旅游发展最早的国家，为天体度假提供的服务和场所号称是世界上最好和最丰富的，一共有186个天体俱乐部和天体协会，会员150万人，而且已经在地中海沿岸建造了近90个天体度假中心，但是现在荷兰和西班牙、希腊、克罗地亚加入进来。以荷兰人为例，他们控制了法国营地里面将近40%的经营管理权，而且当上了法国天体营协会的副主席。《华尔街日报》也曾报道说，美国目前最热门的旅游地点是佛罗里达州中部一个叫做帕斯科的县，因为那里有6个天体营，每年吸引近10万人裸游。从营外停的座驾来看，这些都算富裕人士，他们在营地里打网球、沙滩排球、游泳，或者在夜总会和酒吧里彻夜喝酒跳舞，生活丰富多彩。很难将这10万人都归入天体主义者的阵营，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只是想在一个允许不穿衣服的旅游点尝试一种休闲体验而已，就像另外一些人选择去蹦极和悬崖跳伞。

这应当算是消费社会的胜利还是现代社会的胜利呢？时髦的天体主义者宣称娱乐至上，裸露是他们放松和休闲的手段，再也不会有人在乎天体营里有酒有烟有肉。好在大部分人还是遵循最后的道德底线：天体和性无关。否则也不能算是特色产业了。

世界六大天体海滩

希腊天堂海滩(Paradise Beach)：爱琴海岸沿线天体海滩的代表，位于米克诺斯岛上，曾经是同性海滩，但在附近的“超级天堂海滩”被开拓后，这里就成了比较纯粹的天体大本营。

希腊诗人海滩(Halkidiki Beach)：位于北希腊，获官方认可，人不多，以景观干净浪漫闻名。

加拿大沉船海滩(Wreck Beach)：位于温哥华西岸，临太平洋和乔治亚海峡。以人气旺闻名。

澳大利亚小姐海滩(Lady Baby Beach)：难得获澳大利亚官方认可的天体营，景致优美但不欢迎普通观光游客。

英国布莱顿海滩(Brighton Nudist Beach)：位于伦敦南面，通铁路。属于开放式天体海滩，有游客，也有市集，生活气息浓郁。

法国阿格德角海滩(Cap-d＇Agde)：地处法国南部，一直为欧洲最著名的天体村，但近年因为性解放者的侵入而被传为换妻俱乐部成员的度假基地。

度假新模式

法国南部海港城市圣-托佩兹成了世界各地富人的天堂 

有些东西是经不起追根溯源的。比如度假，欧洲人将它看得神圣不可侵犯，法国尤甚，从头年冬天开始惦记，次年春天着手规划去处，等到夏天几个著名海滨或者山谷就到处都是人了。但他们未必都知道度假的出处。法语里“度假”拼作vacances，权威辞典出版社罗伯特的《古法语词典》标注，依据词源学，该单词在印欧语系中的词根本义为“人迹罕至，荒芜”，如果用这样的原始语境来观照如今世界各地的“度假胜地”，那一派灯红酒绿人满为患真是莫大的反讽。所以这两年最时尚的欧洲度假模式是复古主义，就是号召大家到荒凉偏僻的地方去，受用离群索居的幸福。按法国杂志《新观察家》的报道分析，名气不再是首要因素，选择度假地有了最新标准。方圆若干公里看不见人影、在地图上找不到地名之古堡古村，此为上选。次之，可以考虑远东地区少数族群生活的地域，语言不通也有良好的隔离效果。如果这两种机遇都没有，那么也一定要遵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基本原则来确定自己的方向，不要轻易越过雷池，否则度假极有可能变成尴尬的经历。

在法国和法国的邻居国家，拖家带口的大家庭多半去一个叫做诺尔穆提尔的海滨，那里租屋和物价都比较便宜，邻里可以亲切聊天，沙滩日光浴和一大家子围桌午餐是每一天同等重要的场景，很像上个世纪30年代的老片氛围。教授、律师、医生、出版人士、记者、演艺人员，这些人会选择法属留尼旺岛，一切井井有条但品位独特，可以找到格调幽雅的古家具店或者特色酒吧，有临时展览，能品尝到巴黎名厨的菜肴，有机会加入冒险的跳伞俱乐部，虽然各色名人上岛使它没办法不变成一个大“秀”场，但大家都有默契将这个岛上的生活节奏保持在自行车时代而非汽车时代的水平。此外，同性恋一般只去蒙彼利埃地区附近的艾格-摩特小城，这里就像是巴黎著名同性恋街区玛黑的翻版，从酒吧餐馆到旅馆俱乐部，都没有什么差别。性解放人士和天体主义者都聚集在阿格德角，这是惟一一个地界有争议的度假地，如果走错了地盘，麻烦也就来了。至于法国南部海港城市圣-托佩兹，美则美矣，轻易涉足不得。它一度是天体主义者的乐园，现在和摩纳哥一样，成了世界各地富人的天堂，且专属豪富，普通富人也建议不要打肿脸充胖子。这地方淘汰来访者完全遵循自由市场法则：房屋买卖起价不低于1000万欧元，小型游船租价1万欧元一天，卖价100万欧元一条，躺在沙滩上叫一瓶香槟的花费至少500欧元，而所有这些都只接受现金交易。据说来此地的人只有两种：无人不识的和闻所未闻的。第一种人花钱的派头全世界人民都看到过，但那些真正的豪富——也就是第二种人——却并不接纳他们。区分这两类，只需要问一个问题：请问您怎么来的？如果对方回答坐法航班机来的，哪怕舱位待遇再高档，那也非我族类，因为他居然可以忍受公共机场的喧闹和通常不准时的航班。专机代步是最起码的接纳底线，但接下来还有区分：双引擎螺旋桨机型属于过时标志，除非你亲自驾驶证明此乃个人嗜好；喷气式飞机有猎鹰50和猎鹰900的等级差距；专机如果是租用的或者停机坪是共用的，阶级成分也会大打折扣，而最不露声色的显然就是在猎鹰900上刻有自己名字、飞行员和飞机一起原地待命的人。他们住在大到无边无际的房子里，每天以专机从世界各地接来朋友一起度假。除了彼此拜访，他们永远不会和其他人在圣-托佩兹城里相遇，因为他们从不出门或者从不在你可能遇见他的时间出门。这是他们的生活原则。圣-托佩兹以前是欧洲富豪的专擅，以后来了俄罗斯新贵，而这两年它是美国大亨最感兴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