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达利

（文 / 曾焱）

达利在画室作画

达利的许多作品中都融入了对加拉完美的爱恋

虽说2004只是西班牙的“达利年”，全世界却都在张开双臂，报以喧嚣的热情。作为达利的发迹之地，法国的纪念活动尤其多，各种展览不算，6月21日法国邮政还为达利百年诞辰发行一枚纪念邮票，邮票规格为36.85mm×48mm，面值1.11欧元，画面用了他在1952年创作的《球体构成的水神卡拉蒂》。另一份特殊致意是一本书的重版：《来自达利的激情》。这是达利在1966到1967年间和法国著名作家兼记者路易·鲍威尔关于艺术和文学的一场对话，40年前对话记录首次刊发的时候，曾被评论界称为“一场实力相当的令人兴奋的精神赛跑”。那一年，鲍威尔的身份是重量级媒体《费加罗杂志》的出版人，达利则刚刚和超现实主义领袖布勒东决裂并被其将名字用拆字游戏拼为“渴望美元”来加以讥讽。每天早晨，鲍威尔坐在达利位于Portlligas的画室里，一边看他创作巨幅画《垂钓金枪鱼》，一边用老式卡带机把谈话录下来。如今对话人相继在1989年和1997年去世，但两个人天马行空的碰撞和迂回——关于疯狂和信仰，关于毕加索和布勒东，关于达利的命运女神加拉——历经40年依然鲜活。作为20世纪最伟大也最成功的艺术“秀”才，达利有无数面具，而鲍威尔剥起来毫不手软，力图还他本来面目。

达利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没有做过达利，以他日后遵从的弗洛伊德学说来分析，这应该是他一生刻意做秀的潜在原因。在加泰隆尼亚北部小城菲格拉斯的这个中等家庭里，第一个儿子夭折了，伤心的父母不但将长子的名字原封不动给了达利，还让他穿死去的哥哥的衣服，用他的玩具，把达利当成了长子的替身而不是他自己来抚养。也许是潜意识的反抗，达利用桀骜不驯的叛逆性格来证明与哥哥的不同。终其一生，达利的目标就是不惜手段，做达利，把达利和所有人区分开来，哪怕是借助近于疯狂的偏执。达利基金会主席本尼阿米诺·利维在回忆60年代末和达利在巴黎的会面时，说了这么一段：“我们的会面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最使我惊异的是他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力。达利对我对他的兴趣感到极端好奇，并用夹杂着西班牙语的法语开始没完没了的独白，以至于我已经没有精力去阻止他。他的谈话内容涉及天文、艺术、哲学和数学等很多领域。他的谈话纯粹基于想象力，没有明显的逻辑。当时我被他超凡的魅力、富有戏剧性甚至有些古怪的表演完全征服。我终于明白了在他毫无意义的谈话背后的无理性真谛。第一次会面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频繁地和自己决裂，也和身边人决裂，这可以从某个层面概括达利的艺术人生。1929那一年，他同时和生命中最重要的四个人发生了关联：在巴黎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期间，见到毕加索；加入巴黎超现实主义流派，和创始人布勒东开始亲密交往；和西班牙电影导演布努埃尔成为密友，一起创作著名的超现实主义影片《一条安达鲁狗》；也是在这一年，达利在家乡结识了加拉，当时她应邀与丈夫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艾吕雅一起去拜访他的乡间小屋，没想到从此以后却成了他的恋人和事业王国构筑人。但是，和布努埃尔合作成功的喜悦还没散尽，两人已经迅速分道扬镳，因为在亵渎神明和标新立异方面，后者远远跟不上他的速度。布勒东也在30年代因为政治的原因将达利逐出团体，四五十年代和他彻底反目。1941到1948年，达利和加拉移居美国数年，由于在纽约现代美术馆举行的绘画回顾展的成功，达利轻松地成了美国大众艺术的宠儿，生财有道：设计珠宝首饰，制作香水广告，完成第一部小说并创下惊人的销售业绩，甚至为一家法国巧克力做电视广告。对他早已经看不惯的布勒东生气地搞了前面所说的刻薄的拆字游戏，他将达利的名字拆作“Avida Dollars”即渴望美元，讥讽他为“以蛀食美金闻名的一位俗不可耐的肖像画家”。两人从此彻底断交。至于毕加索这个“精神导师”，渐渐也被达利视为对手，他在和鲍威尔交谈时将这种心理抗衡表露无遗：“毕加索是西班牙人，我也是；毕加索是天才，我也是；毕加索是共产主义者，我不是。”永远不会决裂的，只有那个被他当作神一样终生膜拜的俄罗斯女子。加拉成为画家毕生创作或明或暗的一条主线。达利早期的作品强调情欲与女人，而且是梦中反复出现的令人恐惧的女人。而他与加拉之间的关系，改变了他对女人形体的观感。从30年代开始，达利对女人的描绘深受加拉的影响，许多作品中都融入了对加拉完美的爱恋，比如《背影的达利画加拉的背影》。1958年8月8日，和加拉同居29年之后，他们在西班牙的教堂举行了婚礼。

能够表达达利的，只有达利自己。他有一幅重要作品名为《原子丽达》。画里的每件东西都悬浮在空中：丽达漂浮在一个座台上，一只天鹅拥着她却没有触及，他们四周则漂浮着各种异物。达利认为人存在于原子时代，原子粒里的每样东西，包括电子、质子、介子、中子及其他微粒子都是悬浮的。画虽然以加拉为模特，但不如说是对达利自己心理和状态的最恰当描述：真而不实，无从把握，可谓“原子达利”。有人说，达利再漂上两百年也不会过时，因为时间的本质就是一个适合于漂浮的大秀场，只不过20世纪秀的是天才，21世纪秀的是庸才，至于下个世纪，暂时还说不好。

最著名的四家达利博物馆

Figueres剧院博物馆：世界上最伟大的超现实主义作品

1974年在菲格拉斯剧院的基础上建成，又名“记忆博物馆”，达利自己称它为“超现实主义世界”，里面收藏着他在各个创作阶段的不计其数的画作，从20年代的早期画作到加入超现实主义后的创作以及晚年作品，都有完整收藏。该馆的设计全部由达利本人完成，本身就被称为世界上最伟大的超现实主义作品，出人意料的奇思怪想吸引了无数慕名而来的人，其中最特别的是门前那座雕塑作品，叫做“达利忧郁的卵形沉思”；还有一个展厅被布置成美国性感女星梅维斯的面容。馆里还有达利本大收藏的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比如格雷哥、杜尚、沃斯特尔、瓦勒斯等。

Pubol城堡故居博物馆：送给加拉的礼物

这是一座中世纪的城堡，是达利70年代送给加拉的礼物，在加拉去世后他自己的最后几年也在此度过。1996年成为博物馆。这里收藏有达利作为礼物送给加拉的很多画作，用来装点花园的雕塑作品，加拉的高级时装收藏，以及房间里的家具和装饰品。

Portlligat故居博物馆：达利大部分名作的诞生地

1997年才对外开放的这个博物馆是了解达利作品的重要地方，画家在这里度过了他最旺盛的创作期，也是他和加拉的生活之地，而在它的南面不远处就是达利度过青少年时代的渔村Cadaques。他们将渔民的简陋棚屋改建成了一座迷宫似的建筑，并从1930年起，花了40年的时间来装饰它。人们可以参观达利工作室、书房、卧室以及花园和游泳池。

Paris达利蒙马特空间：时间主题

这里约有300多件达利的作品，并且地下室一个特别展示厅内的作品都是可出售的真迹，价格从3.8万法郎起。达利常用的“柔软时间”主题，在这里的各种雕塑、绘画作品中部可发现，达利各种有趣的胡子造型也是“空间”最有趣的部分。

达利的作品《高贵的心》

来自达利的时尚碎片

绘画从来都是时尚的母体，像马蒂斯的色彩，毕加索的线条，就一直对高级时装界的风格走向有着永动的功效。不过像达利这样，时不时亲手操刀定义时尚的大师却绝无仅有。他像是一个兴致勃勃的票友，只不过在家具设计，珠宝设计和香水设计的舞台上都客串了一把，却将多半主角的风头悉数抢去。

达利的珠宝无疑是首饰世界的精品

达利最早的客串就是那组沙发设计。第一把沙发1936年在巴黎制作。达利以好莱坞女星梅维斯的性感嘴唇为摹本，完成了这么一件功能性作品。梅维斯红极一时，而远比她演技更著名的是其美貌和幽默。据说是出于对梅维斯的敬意，达利产生了这个沙发的灵感。和他合作的法国室内装饰设计师埃尔萨也是个不循常规的人，做样品时他弃用了家具所惯用的色调，而取鲜粉红色，从造型到色彩的独立特行使得这件作品马上流行开来，从此一再地被家具制造商们复制和模仿，成为经典。在达利的家乡菲格里斯博物馆里就保存了一个这样的沙发，展厅为达利当年亲手所布，半掩的帘幕，“红唇”，墙上两幅画，构成近中远景，从一定的角度望去，几乎就是梅维斯美丽面庞的抽象重现。除“红唇沙发”之外，还有“达利与加拉面对面”沙发、高跟鞋扶手椅、拐杖落地灯和抽屉台灯。“达利与卡拉面对面”设计于1951年，有些文章中说，达利是想借此找到与妻子加拉相对而坐的最合理方式，不但要亲密，还要思辨和唯美，隔而未隔，合亦未合。

达利究竟设计了多少珠宝，没有权威的统计，但达利的珠宝无疑是首饰世界的精品。50年代到60年代是达利珠宝设计的创作旺盛期，这是一批数量惊人的首饰作品，也是完全迥异于50年代“BOF”(指“二战”后流行的那些毫无格调的珠宝首饰)的艺术。价值连城的珠宝、精心的手工，再加上达利诡异的构思，成就了这一时期珠宝首饰的时尚巅峰之作。和他的绘画一样，达利将许多梦境中的意象和潜意识里的概念运用到他的珠宝设计中，使得极其富丽俗气的黄金、宝石和胸针、耳环、项链等饰物也散发出一种幻觉的光芒，充满了精神的诱惑力。和达利魔性大于审美愉悦的绘画相比，他的珠宝设计作品完全是纯美和清澈。像设计于1949年的早期作品《时间之眼》，以及后来的《高贵的心》、《夜蜘蛛》、《宇宙象》、《不死的葡萄》等，每一件都渗透了对艺术和自然的感悟，极简中见极雅，而且不乏超现实主义的标志性元素。

达利和法国高级时装界的关系，很少被人提起。其实在上世纪30年代，当时和夏奈尔齐名的夏帕瑞丽(ElsaSchiaparelli)和达利也有过合作。夏帕瑞丽和许多艺术家们过往甚密，达利算是个中腻友，常常为她设计刺绣花样和印花图案，为夏帕瑞丽的服装添加了很多古怪的趣味。而达利名作“抽屉里的城市”、“抽屉里的米洛维纳斯”，却也正是从夏帕瑞丽时装的抽屉式口袋得到灵感。在骨子里，达利可能更契合于时尚，“秀”不惊人死不休。

香水是达利晚年在时尚界的最后客串。法国香槟省法兰克斯国际香水公司1981年开始寻求与他合作，1984年推出第一瓶女用香水SalvadorDali，此后出品的一系列达利香水数量不下10款，而且品牌延续至今。“在所有的感官中，无疑的，嗅觉最能赋予我们永恒不朽的灵感。”这是达利对香水的定义，但他的设计给人留下的最大回味却是香水的“形态”。达利香水都盛放在极具原创的瓶子里面，色彩华丽如同油画，每款都像艺术品般独一无二，值得收藏。在第一瓶达利香水推出的时候，为他设计人生的妻子加拉已经死去两年，到他1989年去世之前，达利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幽闭在Pubol城堡，香水是他的冥想，成为他在名利世界的最后气息。

达利晚年在时尚界的最后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