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276)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牛黄 小毕 任田 历历)
布朗运动
牛黄 图 谢峰
最近,一同事身体受到了电脑的摧残,好像是椎间盘突出一类的,被医生弄去倒吊了好几天,因此彻底改变了对世界的看法。事后,大家讨论起来,终于追查到了元凶:电脑。一般的常识认为,长期伏案工作写作都容易患上此病。长期伏电脑就更危险了。
但电脑毕竟是死的,人是活的。另一领导同事也因颈椎问题曾被医生吊过,然后在讨论的时候立即提供了一民间偏方:每天都用脑袋来写繁体的“凤”字,每一笔每一划都要清晰明了。于是大家都开始摇头晃脑地用脑袋写字。有人说写错了怎么办,会不会加重病情?有人问是写楷书还是隶书?有人还想问又不好意思问,这人就是我,这个问题就是:如果是颈椎问题用脑袋来写“凤”字,那如果是腰椎尾椎问题是不是该用屁股来写“凤”字?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而一想起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的背上身上就一阵阵地发酸,这是不是发病前的征兆?我不知道。但为了健康,我决定要开始在运动中上网上电脑。而且要充分发扬这一民间偏方,不但脑袋要写,屁股也要写;不但要写“凤”字,还要写“凰”字,最好每天写成一篇完整“凤凰东南飞”。这样下来,一不小心还顺便练成了瑞奇·马丁呢,多好的办法啊!
定下这么远大的抱负后,我便开始在电脑前用身体写作。这才是真正的用身体写作,非常累,非常消耗体力。我想,这应该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结合的范例。这样写出来的文字至少值200块每千字吧。
布朗先生在水中发现了花粉的不规则运动,其原因是分子的不规则运动引起的,大家就把这种不规则运动叫布朗运动。我在电脑前做有规则的运动,其结果总会反映一些到我的文章中去吧!不管是苍劲有力也好,还是鲜活有趣也好,至少我不用担心这么早就被医生倒吊在床上了。
而且最妙的一点就是:我庆幸自己是中国人,使用的是汉字。要是美国人英国人叫他们写“凤凰”,最后却写成了“Phoenix”,写那么简单的字,怎么能治得好颈椎腰椎?当然老外得椎间盘突出的多不多,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另有一套繁体拉丁文来整治罢。
在日本看电影
小毕
感谢日本文部省给的奖学金比较充裕,所以在物价高的日本,还能经常跑去看电影,可说是留学生活中的第一乐趣。日本的院线和美国差不多,既有独立影院,又有电影公司的影院,后者设备最好的当然是SONY,不过近两年华纳也比较火,华纳的影院附近一定有个美容美发的地方——日本的主妇们应该是票房收入的主要来源。
日本影院一般至少有8~10个厅,其中有2~3个大厅,一堆中厅,及1~2个小厅,这样同时上的片子当然要多。根据电影院对片子上映厅的安排,常常就能知道大致的票房成绩了。譬如《黑客帝国Ⅱ》占满了3个大厅、5个中厅,同期的《曼哈顿女佣》和《魔界转生》分别被挤到2个小厅里去;而《查理天使Ⅱ》上映时,只占了2个大厅2个小厅。
好莱坞影片,尤其大片或大明星主演,日本几乎与美国同步。而艺术片,只要是奥斯卡或金球提名的,不管有多晚,总会引进。譬如《小说人生》,美国是2002年11月上映,日本则在次年5月才进口,但不用着急,一定会进,而且看艺术片看第二遍会有优惠。
日本的电影翻译,片名有时莫名其妙,《恋爱的春雪小道》,大家猜猜是什么?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不过,日本在引进电影的字幕翻译方面做得不错。每部电影都用原声,贴日文字幕,他们有相当于我们“丁建华”级配音大师的著名“字幕翻译家”,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叫“户田奈津子”,基本上好莱坞的一流影片都请她翻译。最棒的当属《8英里》,所有阿姆的说唱歌词全部翻译无遗,而且他饶舌那么多,主要内容是骂街的俚语——字幕翻译居然脏话的词汇不重样,且注重排比,严格韵律,宛如一首首诗(短歌),我对此非常震惊!
当然他们也有配音版,而那些配音演员则非常流动,一般请专职给动画片或游戏配音的配音演员。配音演员,日文汉字写作“声优”,搞得港台地区现在也这么叫。他们是日本特有的明星群体,通过配一个深入人心的动画角色或游戏角色出名后,主业仍是配音,但同时代言品牌、出写真集、出唱片、主持节目。
日本人看电影,电影结束后基本上谁都不走,等待片尾字幕出完才散场,还好我原来就有这个习惯,因此不以为异——这是对制作者和放映员的尊重。
第一次看《钢琴师》,误了最后一班电车(大学离最近的电影院6站,单程230日元),带的钱又不够打车(日本的出租车费贵得惊人……打一个月车绝对能买台笔记本电脑),只好一路沿着电车线用3个小时走回了公寓。后来又去看《X-Men2》首映,说是送万磁王的钥匙链,结果我去的时候已经送光了。事先知道是夜场,没有电车回家,于是索性穿得其厚无比,骑车去骑车回,单程约1小时,从公寓到影院,数了一下,一共61个红绿灯。
爱情枇杷树
任田
当上帝的灵行于水上,说了一句:“要有光”,马上一个芳龄十八的中国明朝小妻子归周氏就在自家的后院里看到了一道彩虹。按照神话故事的通常写法,归周氏既然看到了神迹,那必然不能让她白白走掉,于是她立刻怀孕了,生下一个儿子,就叫归有光。
我们小时候都读过这位归有光先生写的《项脊轩志》,知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写给他最心爱但已亡故的太太。但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尽管因为长年忙于高考和落榜,归有光还是没怎么耽误地一共娶了三位太太,而且前两位太太都是因为家务活过于繁重、生活经费严重不足撒手人寰的。归有光为了表达愧意并以示公平,先写了《项脊轩志》给魏太太,后写了《世美堂后记》给王太太。但爱情永远没有真正的公平,最后一位费太太,却没能博得大文豪的只言片语,可惜可惜。
许多人都说,《项脊轩志》让他们想起了苏东坡的《江城子》,这话也对也不对。若说对,归有光的太太小魏和苏东坡的太太王弗都是两位绅士的“头妻”(即第一任老婆),男人对于“头妻”的感情基本相当于女人对于“头胎”的重视,也可兑换成富翁对于处女的无限信任。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啊,要多鲜嫩有多鲜嫩,23岁的归有光娶了小魏,16岁的王弗嫁了小苏,只记得当时咱俩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因此,小魏只用跟归有光在书房里打打闹闹就可以名垂千古了,那么小的房子,“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若用两个字概括,基本就是“捣乱”。
若说不对,则是为普天下的贤妻良母叫一声冤!归有光的第二任太太王氏死于她干劲正浓的46岁,她当了十几年勤劳勇敢的好媳妇,才是真正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虽然少了“小轩窗,正梳妆”的小资情调,但一个女人家在最好的年华,吆喝家僮垦荒40亩,用牛车灌水,好不容易打点粮食,全供给了家里人和归有光一百来个吃白食的弟子,没有爱情,也有恩情吧?可《世美堂后记》又如何与《项脊轩志》相比!过去讲孔子有三千弟子,也不知道他管不管这三千弟子的饭,如果管,那他起码要先成为孟尝君才行,否则就是有30个老婆也要被他累死。我要是王氏,便要恳求上帝让我比前妻魏氏还要提前倒下,平日扮泪妆,梳堕马髻,骤然死于某一夜的海棠花雨,活着的时候把手养得白白的,绝不让家里的大骡子大马有歇息的时候,等归有光的《我的爱妻小王靓靓记》风行全国十年之后,他才能吃上我生前手植的满架绿葡萄。这番光景,若也要简练形容,就是“微酸”二字。
十年前,我的初恋男友送我梁实秋的《槐园梦忆》表明心迹,十年后,我偶然听到他同另一女子结婚的消息。想来梁实秋与妻子程季淑48年的婚姻,时隔仅一年却与影星韩菁清再携手,如同归有光之娶三夫人费氏。不变的只有枇杷树,如今亭亭如盖矣。
钩子和三道杠儿
历历 图 谢峰
多年前,还没有倒闭的《生活》杂志上刊登了一组照片,是巴基斯坦童工为耐克缝制足球,当时全世界40%的手缝足球都是在巴基斯坦生产,阿迪、安宝也都外包给亚洲商人,但美国记者只关心耐克,在巴基斯坦乡村寻找小作坊,拍摄的每张照片都把贫穷景象与那个著名的钩子联系在一起。看完这组报道没两天,我就受邀参加耐克的一个青少年比赛的新闻发布会,会场上有小孩表演足球技巧,我看他们踢的足球,赫然都注明“巴基斯坦生产”。耐克的工作人员讲话,讲完了之后都来一句“Just Do It”,很像某种教派,我当时做记者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轮到记者提问时就站起来问:“请问您是否在意我们这些青少年选手脚下的足球都是由那些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巴基斯坦孩子制作出来的?”耐克的工作人员很得体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但具体怎么说的我记不住了。后来,我就经常能收到从美国耐克总部寄来的News-letter,是专讲他们的劳工政策的。
后来和耐克的公关公司打过很多交道,每次通电话,他们都会问:“您穿多大号码的鞋?”好像是要送一双运动鞋给我当礼物似的。这样问了好多年,但我始终没有收到过他们的礼物。他们公司的人都换了好几拨,来个新人和我打电话照例要问我穿多大的鞋,我说我穿42号的,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后来认识普华永道公司的一研究员,她的职责就是调查外国工厂在中国的劳工政策,按她的说法,外国老板比咱们的工会还是还在意这问题。
其实这些年早就不穿带钩子的鞋了,改穿阿迪达斯三道杠的,外套和棉衣都带三道杠,小时候加入少先队都等了好多年,连个小队长都没混上过,那年头肩扛“三道杠”的大队长大都是面目姣好的姑娘,我心里对她们爱恨交织一言难尽。现在,阿迪对我这样的忠实消费者应该给发一个“三道杠”标志以示奖励。
去年女足世界杯在美国举行,决赛那天,有个姑娘裸体跳入场内,举着面旗帜抗议阿迪谋杀袋鼠,用袋鼠皮做球鞋。我暗自庆幸自己穿的是“经典款”,用的都是真正人造革。 生活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