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56)

（文 / 安琪拉 曹红培 刘利 麦子荞）

诗意地运动

安琪拉 图 谢峰

Pete(我国北方以新华社为首的译法是桑普拉斯，南方白话地区沿用香港森帕斯的叫法，咱干脆亲热地直呼其名)引退了，大家再也没机会看到他与阿加西对垒的经典场面。在耐克广告的“三藩市街头对打”篇里，皮特扮演的是老大哥形象，憨憨的，远不及阿加西那么讨巧。他和还未发福的阿加西在高高低低的三藩市街道上比拼，可惜“街头网球”一直旺不起来，一个篮架加一个篮球就玩起来的街头篮球反而火爆全球。钱横竖都是进耐克的口袋，他们也不在乎左右口袋哪个满一些。

我怎样也学不会网球，就坏在没有从娃娃抓起。后来在《看不到风景的房间》看到绅士淑女穿着长长的衣服用木拍子挥球，看不到碳素合金球拍，看不到紧身、吊带、中空等古灵精怪的球服，相反更加亲切。Pete不苟言笑，也不会交芭芭拉·史翠珊般精彩的女友，更不被他们看上。当年的“坏小子”麦肯罗说：看在他拿了那么多大满贯冠军的份上，我原谅他呆头呆脑的样子。Pete甩了好莱坞电视剧《Relativity》中的纯情玉女后，跟一个拍过小电影的女星好上，小报趁机把两人诋毁得一钱不值，Pete倒是老实巴交地跟艳星结婚生子。看着他满意地抱着儿子踏上绿草地，小报的作者要是懂中文估计也会蹦个“子非鱼”。

人家赚得盆满钵满回家抱孩子去，有什么不好？都怪《纽约时报》，体育版的作者竟然凄凄惨惨地说什么“他打球的一招一式，于今看来有点像古代运动”，又说什么“他开球虽是很强劲，但也不是莽张飞，不会像现在的年轻球员那样一个劲地上网”。兔死狐悲，时报作者靠网球大腕而生，他们打得好他字也码得漂亮。微斯人，吾谁与归？

更让我感悟“岁月催人老”的也是《纽约时报》体育版上的一篇文章，讲英国国球——板球的衰落。文章说板球能打几天都分不出胜负，也会几天都不进一球，有时反倒是得分多的一方输掉比赛，沙发土豆们觉得十分不爽。“搞手”们把脑汁想干，认为惟有裁短比赛时间，加快比赛节奏才能招揽观众，“More Action Less Time”就成了他们新出炉的口号。

为看人和被人看也好，晒太阳也好，能有时间到场边上谋杀光阴，又极力反对“More action less time”的是些什么人？文章中一名受访的观众夫子自道——诗意的人才看板球。哦，人不单要诗意地栖居，更要诗意地运动，可惜都不合时宜了。

天空海阔你与我

曹红蓓

BEYOND来了，但我不想去演唱会。看到三个未亡人的凄楚模样，我怕会泪洒当场。家驹不在啊，缺了那颤抖得让人过意不去的真嗓子，即使《海阔天空》，又有什么意义呢？

高中的不知哪一年，反正我们当时看的是《阿飞正传》，听的是BEYOND。新年晚会的时候，我们四个校园黑帮的头目突然有意在正统力量前示威，毅然决定登台演唱《大地》。说干就干，不仅花数夜彩排，四个人还每人借口买了一双新运动鞋。正式登场的时候，我们按照预先的设计，模仿BEYOND从舞台的四个角落踱出来，大概动作太僵硬，台下面笑倒一片。放音响的老刘头平常就看我们不顺眼，结果节骨眼上被他黑了一道，伴奏根本听不见！本来《大地》乍一听就像跑调，那天我们倒没冤枉它，真唱得大跑调。咬着牙坚持唱完，不知台下人是笑断气了还是怎么的，竟然鸦雀无声。这种可怕的寂静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后，帮里兄弟突然醒过味来狂鼓掌叫好。就在我们刚要获得一丝虚假安慰的时候，教导主任却从前排豁地站起来，转向后面，声色惧厉地骂道：“是谁？是谁在那儿喝倒彩？！”我们于是彻底疯了。从那以后，我们觉得威风扫地，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转向埋头读书。

大学毕业后，我分到一个大的国家单位，在新员工集训的时候，我第一时间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生。鉴于我们那儿学语言的特多，我直接就问她是学什么语的。她嫣然一笑：“斯瓦西里语。”“什么？西里哗啦语？”哥们儿我再见多识广也不至于连这个都知道呀。她一点不见怪，主动解释说这是一种非洲语言，大概她平时给人解释惯了。我着脸接着套辞：“神奇！说两句听听。”她的回答更神奇：“其实你听过的。”“不可能！”“你不是在听BEYOND吗？”各位看官，不好意思，我又翻出BEYOND听了。“是啊，那有什么关系？”“那句AMANI，NAKUPENDA，NAKUPENDA，ⅥⅥ，就是斯瓦西里语，意思是我们热爱和平。”我倒吸一口凉气：《AMANI》中困扰我多年的谜团就这样被这小妞化解了！登时她的小脑袋上就笼罩了一圈光环。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不用表白，也就不会被拒了，所以我的爱很安全。我苟且地活在对她的幻想中。直到有一天，她辞职去了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再过一年，她去了美国。再过4年，她嫁给了一个纯种西洋人。最近一次她来信说，她已经不工作了。突然有了无限多的时间不知怎么打发，就准备去一趟赞比亚，看看这片学了半天其语言的大陆究竟是什么样子。

又飞，好啊！用世界做屋后的花园，她现在真的找到自由了么？无论她飞多远我都可以祝福她，但是，“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我不会变，你呢？

残局

刘利

上司在英国熏陶了六七年，有点绅士风度，一般不直接批评人。那一天，因为我的工作心不在焉，屡屡出错，上司终于忍无可忍，直截了当地当众批评我，这一次，我算是颜面丢尽，加上本来就心情不好，也就忍无可忍，直截了当地当众哭了起来。

中午适逢好友来看我，讲了自己当众哭开的经历，朋友立马一脸不屑，饭也不吃了，伸着头看我说数数你额上的皱纹有几根，老妹，你以为你还是刚毕业的大学女生？在一表人才的男性上司面前雨打芭蕉，装什么粉扮什么嫩？

天可怜见，我当时实在是忍不住才哭。我当然知道自己脸上的皱纹有几根，我还知道我那天首如飞蓬，垂下头来涕泗横飞的时候整个一个撒泼进入尾声的八婆形象，不说扮嫩，扮的不是疯婆子就不错了。现在话又给朋友说到这个地步，真是后悔不迭，只恨自己当时没有一忍再忍，弄得现在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是朋友还有话说。

你能确切知道你这件事的糟糕后果吗？对于你那高大潇洒的上司，他可能有两个想法。一是这个女人碰不得，稍一说她就抹开了黄汤，这种凤仙花儿似的下属要她干甚？于是迟早要炒掉你的鱿鱼；还有一个想法是这女人在我面前扮嫩，不论场合不分对象，不是神经有毛病就是……女友把话停下来，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对于你办公室的其他女同事，年纪长过你的，看到你平日里的郎当样总算有了报应，心里一定颇为快意。

对于年纪小过你的女同事，嘻嘻，平日里人模狗样的，看你也有狼狈不堪的一天！残花败柳的还以为这就是听雨的枯荷的样子？实在滑稽可笑啊哈可笑！

至于那些男同事，这点小事就要哭鼻子？定是心里藏着更苦的事儿呢，比如老公有了外遇、儿子在班上考了个倒数第一？……

好了，事情弄到这等地步，就要好好去收拾残局。有机会跟上司透露那天你正好心情不好，其实你这人根本没那么贵气，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尽管说。

有机会还要跟办公室的大姐说上司那天把自己说得真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他的言外之意是我素质低、脸皮厚……我不掉几滴眼泪实在交代不过去。

在小女同事面前就什么都不解释，以后还要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你要让她们这帮小妮子知道老姐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我惦着她的话儿回到公司，从此寻找机会见缝插针地收拾残局。等我好容易把这场残局收拾完毕，终于有一天，回到家里又跟老公哭了一场。

火车边上的房子

麦子荞 图 谢峰

我有两个朋友，他们是同学，也是情侣，恋爱六年，最近喜气洋洋地领了一纸婚书，奋不顾身地把余生献给了对方。

他们是我身边为数不多的从初恋到热恋最后再修成正果结婚的，应该还会继续下去，生小孩，退休，老去……直到只能吻对方的牙床。相对于我们这些在城市中恋爱分手再恋爱再分手搞得死去活来的家伙们，他们代表着正常的生活。尤其在鸡飞狗跳的时候，看到他们就觉得看到了一种模范的生活标本，感觉生活并不是那么瞬息万变，而有其稳定的一面。他们结婚后果然不负众望，事事顺利。首先是买到一个便宜又漂亮的房子，并且没有为装修打架，买家电时甚至还有人把贵了1000块钱的冰箱送错到他家，当然善良的他们还是把冰箱退回去了。总之，虽然这些幸福很抽象，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但是要知道，生活的真谛就是充满了幸福的幻觉。就如麦兜说的，幸福就是在快吃到而又没吃到火鸡的那一刻，大意如此。

如果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意，就是离他们的新房大概100米有个火车轨道，而且是转弯处。这就意味着不仅每天都有火车轰隆隆地驶过，而且它还会斗志昂扬地鸣笛……他俩稀里糊涂地根本想不起来为什么当初要买这个靠铁路最近的单元，只是觉得这可能是这家房地产商最成功的销售案例。他们生活稳定，固定时间起床，固定时间吃饭，固定时间睡觉，也在固定时间离开房子去各自的父母家尽孝心。相对于这个稳定的家庭来说，外面的火车显得是那么的动荡不安，汽笛声似乎随时都可能响起，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袭击他们，侵犯他们的生活。他们一筹莫展，但是只自嘲从不埋怨。后来他们慢慢发现，其实一切也都是有迹可循。比如在刷牙的时候会有一声火车声，在他们盖上被子的刹那，在早晨亲吻的时候，火车声会准时响起。总之，慢慢地，火车和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合拍。有时候他们在客厅看电影，会搞不太清楚，那火车声到底是外面的还是电影里的。到后来，他们已经开始对火车声充耳不闻。

作为一个失眠症患者，我在他们家睡过一个晚上，听着火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的到来和离去……一刹那间我仿佛是坐在火车上的旅客，一直没有到站，偶然经过这个安全稳定的家。最近的时候其实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100米，但是没等停留又飞驰而去。生活就是由近在眼前以及远在天边组成的，在稳定和颠沛流离之间，原来只是隔着100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