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42)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贾 贾葭 阿橙 樊舟 刘利)

床笫之欢

贾 贾葭 图 谢峰

新租的房子巨贵,在一掷万金的那刻,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彼时一只蜗牛正在地板上休闲,我不禁对它满怀嫉妒。房东数银子的时候顺便让那只幸福的蜗牛结束了生命,然后奸笑着对我说,年付好。我知道他是看中了年付,他不知道我是看中了卧室内的这张大床。

这张两米二乘两米的原木床是我租这房子的重要原因。看房的时候,床头柜和床垫上宜家的标志还没撕掉,我喜欢这种素净的米黄色。房东郑重交代这是给儿子结婚用的,要不是“非典”我都没福消受。我立刻去买了两套四件套来配。上大学之前,在家里睡的是双人床,虽然没有现在这张床大,也足够我进行一切合法活动。在大学极不习惯只有一米宽的学生铺,结果不是被子滚到地上就是枕头滚到地上要么是我滚到地上,心有余悸,还好是下铺。我每次均在家书末行注明:某年月日于残榻。

现在躺在这张大床上思接千载。人生在床上死在床上,假如我能活到70岁(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有35年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所以我和床的关系是最密切最暧昧的。假如我立即结婚,这位未知MM和我睡在一起的时间永远不会比我和床睡在一起的时间长。除了炒菜和如厕之外,我的任何活动都在床上进行:读书、写作、戒烟、煲电话、修手表、仰卧起坐等等。它洞悉我灵魂深处的一切丑恶和善良,不论是委琐而淫荡的春梦或是高尚而纯粹的理想。我的一切道德或不道德的行为都与床息息相关但它毫无怨言,比如我把鲜橙多或是别的液体弄到床上。我每天就在这张床上摸爬滚打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认为一个人睡双人床的快感决不亚于两个人睡单人床,虽然英语里面有Two heads are better than one on the bed的说法。两个人的床上除了做爱真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活动,而一个人的床上如上所述的诸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难怪李渔这老家伙在《闲情偶寄》里一针见脓地写道:“以妻妾为人中之榻,而床笫乃榻中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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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卧室小,这张床占据了房间绝大部分空间。一次,一个清华美眉来玩,执意要参观我的卧室。在开房门之前,我很严肃地说道,进门先上床。该美眉似乎懵了,搞不清楚我是什么意思,眼睛里写满了怀疑和悲愤。我们同在南京上学的时候,去秦淮河上的画舫喝酒,船家打招呼说:阿要上床啊?众人皆惊,后来幸亏该美眉翻译过来:要上船吗?原来南京话前后鼻音不分。她进来才发现如果不坐在床上的话,这个房间就根本没有落脚之地——因为剩余的位置都被书橱、写字台、电脑桌、暖气管、啤酒罐子挤占了。她眼神里满是惊讶地问我是不是就在这张床上为人民服务。

还有一次在马甸打牌,快两点的时候,有个家伙立正了。大家都说散了吧,东道主体贴我,说你丫那么远就别回去了,今晚哥俩儿挤挤睡吧。我不屑地瞄了一眼他那张千疮百孔的单铺说,你丫这房子还没我床大呢。

宰人的马赛人

阿橙

19世纪,一位英国传教士曾经这样写道:在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的脚下,狮子、猎豹出没的荒原上,生活着这样一些部落,他们佩带长矛短剑,身穿红色布袍,善于猎杀狮子,抢夺牛羊,骁勇无比,茹毛饮血,吃半生的牛羊肉,史称马赛人。

如今,200多年过去了,踏着那位英国传教士的足迹,我们作为新闻工作者到肯尼亚工作,听说马赛人仍然顽强地坚持着自己古老的生活方式并被称为原始游牧生活的“部落化石”,不禁心生景仰,并决心探古寻幽。

经过一番周折,我们终于在东非大裂谷附近找到了一个名叫杰姆斯·纳尼奥的马赛人,他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在蓝天白云下放牧牛羊,而是正操着熟练的英语在和几个西方游客搭讪。经过协商之后,我们走进了他的院子,并对他的家人和房子进行了拍摄。房子主要是由树枝和牛粪建成的,为了能够更好地在草原寒冷的长夜里保持温暖,只有1.6米高。屋子里没有电,所以也就没有电器,要说最现代的器具,也就是一些塑料盆和碗了。床上没有寝具,只有一整张牛皮做褥子用。纳尼奥年过80的老父亲也接受了采访,当我们问他有多少个孩子时,老人说这个问题似乎太过复杂,自己无法回答。实际上,这是一个六代同堂的家庭,共有60口人,90多岁的太祖母是一家之长。

采访是愉快的,虽然说他们目前的生活与传说有较大出入,但是我们的猎奇心理还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对于生活在高楼大厦中的都市人来说,马赛人原始的生活方式无疑充满了吸引力。

就在我们心满意足,准备返回驻地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纳尼奥的父亲的第17个孩子约瑟夫向我们索要5000先令的采访费,5000先令是多少钱呢?粗略地说,可以让250个人吃一顿相当美味的午餐。我们说他宰人。而约瑟夫则说:“这就是我的资源,这就是我的价格,我也不想要太多的钱,我就是要5000先令,而且我是代表我的父亲,代表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他还算了一笔细账:拍照片是2000先令,录像是3000先令。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在付出了2700先令之后,我们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马赛人纳尼奥的家。在西方人征服非洲500多年后,在大批旅游者进入非洲20多年后,马赛人已经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了。

有时候给自己卷根烟

樊舟

超市和小杂货店都有卖,烟丝、烟蒂、烟纸,大小三包。抽自卷烟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老派,再贵的烟都买得起,还是放不下多年的习惯。以前在黄金海岸的Australiafair念语言的时候,时常能看见挺豪华的车路边停了,西装考究的人钻出来,掏出大包的烟丝中包的烟蒂小包的烟纸,瞬间都归置停当,大舌头一卷,一支烟就成了;然后吞吐完,再窝进车里,绝尘而去。另一种当然是穷人。澳大利亚烟税高,170%左右,连我见过的最便宜的Superking一包也要8澳币。穷人有很多种,本地的草根,外来的难民、学生、黑工、偷渡客还有新移民,他们中的烟鬼不少是自卷烟的主顾。

卷烟的事儿一点都不陌生,小时候寄住在外婆家,帮外公捉过烟虫,看过他慢条斯理地切烟丝,卷烟,外公罩在那种味道很呛的云雾里的样子至今记得;但抽自卷烟却是来澳大利亚后。开始还是抽国内带来的“白沙”,但很快就烧完了澳大利亚海关的限制量。有一回断顿,Go递给我一支他卷的烟。虽有他的见义勇为,在抽上之前我的烟瘾和对他口水的容忍度之间还是进行了一番斗争。Go来自东京,英语奇差还有让人不适的日本口音,对女人身体却有坦率的兴趣,爱用手比给你看两个女人间的细微差别,问他有没女朋友,他叉开五指伸向万里无云的天,一口咬定:“Yes,five girls,I have!”说得粗,我和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一个阿根廷女孩不知所云一个劲地really,really?笑声就更响。就在这坏笑里,我开始了抽自卷烟的历史。

若生成人必得有伴,人和烟想是彼此最恶毒的伴了,你快速地把它烧成灰烬,它慢慢地扼住你的咽喉,冤冤相报。这指间物的质量倒能反映人的状态,情况好的,烟相应好,据说烟价和身份成正比和癌细胞的数量成反比。看一条烟民的路,很多年烟雾缭绕走过来,走得如何,不等问,身上的气味已先泄露了些。原谅了人堆里那些看穿戴看行头的势利。

悉尼像深圳,超市的烟一般比小杂货店便宜,Campsie Center对面的那家Woolworth常光顾,也不用挑,Champion的烟丝,Ventti的烟蒂,Rollies 的烟纸,一成不变;连说得最顺溜的词汇也变成了Thecheapestone。澳大利亚风大,车多人稀的长街一眼望过去,是一种怪怪的冷清。记得头回卷烟是在等车,长椅子上坐了,忐忑着展开烟纸,放上烟蒂,撕扯出些烟丝小心去摊匀;正在满意,一阵街风袭来,烟丝无影无踪,烟蒂轻灵地滚到垃圾桶边,雪白的烟纸也振翅欲飞,我干脆一扬手放了它,看它飞过大大的广告牌,飞过黑的白的几个陌生面孔,然后回旋了一下不知去向。生活真的是改变了。

夜阑静,与谁共鸣

刘利 图 谢峰

标题上的这句话是张国荣死后他的挚爱唐唐送他的挽联上写的。那天跟A聊起张国荣,说到这句话,A说夜阑静,与谁共眠,两个大男人,真他妈酸!

素来刻薄的A连死者也不放过倒也罢了,我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把“鸣”说成“眠”,“你就知道睡觉。”我说她。“人生在世,无非吃睡,还能有什么?”她振振有辞。我知道她经典的一段是她老公出国期间,她找了一个男人回来上床,事情完毕,男人出门,她则烂泥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冲男人挥挥手,拜拜都没有说,只是指示他:“不要乘电梯,自己走楼道,不要开灯。”她住的是豪宅,一户一梯,上下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跟他老公在一个圈子里混。再说那个宝贝也就依着她,摸着墙沿黑灯瞎火中从楼道高一脚低一脚地下去了。不要以为她的家庭关系很糟糕,朋友圈子里,她竟是最滋润的一个。大家玩到昏天黑地,一准是她第一个给老公打电话:“老公呀,你要吃饭了吧?我马上回来给你做。”她可不是说好话,除非她老公千万推辞,她一定是到时间就回家给老公做饭的;还有,她具备一个优秀的家庭主妇的一切素质:做一手好饭菜;毕业于美术学院,如今专业当然全丢了,剩一点艺术鉴赏的天分全用在了家居装饰上,她的家居布置屡次上过电视和杂志;还有,她还是一个好母亲,管孩子的生活起居,还教ABC 语文数学……是全科的好家教……再看两人在一起的样子,那伉俪情深的作态才“真他妈酸”呢!据我所知,两人倒不是装给别人看的,按A的说法是:“两口子日子过到只剩下吃饭睡觉的份儿上,毕竟还要过下去,何必撕破脸皮呢,还不如彼此给点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她的生活倒可以拿现今不少男人的心愿来概括,那就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当然她不会如我等小女子,要跟男人去谈情说爱,她的法则很简单,看上了,喜欢,来一场,还喜欢,继续,这是一个游戏,起先就说好了的,在一起好好享受,拜拜了大家各走阳光道和独木桥。所以A的罗曼史很干脆,没有愁肠百结白了少年头,没有望断秋水黑了眼圈……她永远是那么滋润漂亮生机勃勃……有不服气的女友C背地里嘀咕,她老公凭什么呀,给她挣钱挣脸,让她活得那么滋润还给自己戴绿帽子?后来吃饭的时候A又跟我们说起张国荣,她说她那天拿唐唐的话跟老公说,说她的朋友讥笑她只知道吃饭睡觉,把“鸣”说成“眠”,她说她老公听完鼻子里哼哼几声更为不屑地说,“鸣”又怎么了不得啦?不就是一个“口”一个“鸟”嘛!众人笑得喷饭,坐在我身边的C嘀咕了一句:难怪呢,都不是什么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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