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36)

（文 / 任田 杨不过 薛巍 廖一梅）

BOBO、手提电脑和珍珠鸡

任田 图 谢峰

由于闲的缘故，我常在广州一家叫做“西斯廷”的咖啡馆里泡，在那里老能碰到一些爱在咖啡馆里摆弄手提电脑的用功人士。在昏黄的烛光下，他们被液晶屏幕映得非蓝即绿的小脸，常让我觉得神秘且含蓄。这家咖啡馆显得十分不安静。可是喜欢摆弄手提电脑的用功人士却常能偏安一隅。他们能熟练地绕开滚烫的咖啡杯和冰冷的刀叉碟，头部前倾双肩微耸，在厚厚的格子桌布上飕飕飕地点动鼠标，令我望尘莫及。我曾猜想，也许他们是在替公司加班而且希望在座人士众目睽睽为他作证，又也许他们是想学J.K.罗琳也在咖啡厅里写出一部《哈利·波特》来。但是很失望，他们往往只是在打游戏，或者上普通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新浪网娱乐新闻和竞技风暴。

直到有一天，我居然在童声鼎沸的麦当劳里也发现有人玩手提，才真正把这一现象和时尚行为联系起来，尽管当时我一个年轻冲动的朋友差点拍块砖过去，他的理由是：在咖啡馆显摆也就算了，欺负到儿童极乐世界麦当劳来了！最煞风景的一次要数到某风景名胜玩耍，途中差点被电线绊死，惊见一手提电脑爱好者，在一棵挂了头牌的参天古木下面，把自己和电脑绞进一堆盘根错节的树根里，笃笃笃一番，强迫摄影留念的游人把他纳入镜头。

后来在香江野生动物园乘车游览，看遍狮园虎园熊园和鸟园，突见一孔雀开屏，这时解说小姐道：“开屏是雄孔雀的求偶信号，大家瞧，它正向另一只……”突然她停下来，随即脱口而出“那是一只珍珠鸡！”果然，一只郁郁寡欢的大孔雀正在拼命追逐另一只身材娇小的珍珠鸡，还一边忙不迭地保持着它的“屏”不要由于奔跑而倒下来，极度搞笑。后来我就想，这珍珠鸡虽然与孔雀不是同一等级，但血统也强过我幼时饲养的芦花鸡，作为不上不下的品种，有孔雀追求还有什么不乐意的？难道珍珠鸡的世界里也讲门当户对，非要嫁鸡随鸡与另一只珍珠鸡匹配？

都说小资长大了是BOBO，而BOBO最基础的标志之一就是宁可不穿纯棉内裤也不能没有一部手提电脑；街头炸鸡腿的最高境界是有朝一日登堂入室进了麦当劳，因此BOBO、手提和麦当劳就这样紧密而有机地联系在了一起，难分难舍。

突然，我悟到了！芦花鸡—珍珠鸡—孔雀是一组，街头炸鸡腿—多美丽炸鸡—麦当劳是另外一组，蓝领—小资—BOBO是最后一组，BOBO爱提着手提电脑逛麦当劳，那是多么天经地义的搭配！

柏拉图式性爱

杨不过

最近，我的一个中学同学嫁了一位华裔澳大利亚籍有为男青年。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澳大利亚，经双方父母九拐十八弯的朋友介绍认识，也不过是通通电话而已，但已经摧枯拉朽地跨越了恋爱阶段，直接开始谈婚论嫁，双方家长已数次会晤。男方回国探亲时，俩人一见面就以最快速度热乎起来，但情浓似火之际她发现这位老兄有某种难以启齿的障碍。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那么差，于是带着只差一步就到罗马的准老公去了N家医院，但前景很不乐观。

然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隐忍——经过痛苦辗转，她决定假装没有这回事，继续把嫁给有钱人的传奇继续下去。其间最令我惊讶的是，她的妈妈以自己数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跟那个问题相比，一个有金钱和绿卡的风光婚姻更为重要，并且敦促她早日成婚，甚至在她稍加犹豫时以心脏病发相威胁。

表面上她应该是一个值得羡慕的人了，但小道消息的流传是那么快，连我这样消息闭塞的人都很快知道了，那位青年的照片也很快在网上流传开来。刻薄一点的话，我真看不出来这位仁兄有任何值得以身相许之处。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标榜为现代独立的女性，却还脱不了小农心理。比如，这位金龟婿居然没能挥金如土，反倒比我们还要节俭，出门坚持坐夏利，吃饭后很少掏钱包。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在他眼里我们这些没有海外男朋友和老公的人都是土包子。也许，那张绿卡是他自视超人的资本，但他在澳大利亚也不过是个电脑公司的小职员罢了。

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结了婚，婚纱照上满脸矜持，一副“我就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你拿我怎么办吧”的表情。我真的不能想象，当年她曾熟读煌煌巨著《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爱经》，令良家妇女侧目，以潇洒不羁著称，经常让我觉得自己又老土又保守的。

她多半是会红杏出墙的，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愈加欣赏她的勇气，但丝毫不羡慕这场际遇。

我这下真的心服口服了，每一朵乌云背后都有金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拍A片的饭岛爱，她写过一本叫《柏拉图式性爱》的自传。在书里她说自己并非性欲狂，走上这条路也是不得已，还说每次拍片时想着的其实是“柏拉图式性爱”，但很快被旧同事揭穿，说她次次都是“真情流露”。

但我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她说的这档子事。为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计，柏拉图可以瞑目了。

了犹未了，闻所未闻

薛巍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纽约时报》的讣闻稿库内通常存储有近2000人的讣闻稿件，这些报道的主人公包括国内外的国家元首、重要政治家、工商巨头、文化名人。因此就是比尔·盖茨或别的什么牛人真的突然死亡，那些报纸杂志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著名科幻作家阿西莫夫一篇小说的开头写道：“我难于启齿说这个事故的构思是当我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一位科幻小说作家同行的讣告时油然而生的。当时我开始琢磨我自己的讣告见报时篇幅会不会有这样长。”一位台湾作家写道：“我没有看报纸讣闻版的习惯。一天听说《纽约时报》上的两篇讣闻，我特地找了来读。两文并列，两人几乎同时同寿，而对比不能再强。标题一：艾蒂·波娃·碧儿，84岁，小艾蒂死了。标题二：迈可·杨，86岁，学者，铸词嘲讽技术官僚。两则讣闻几乎一样长。”看来《纽约时报》的讣告之重要，不仅在于说了什么，还在于说了多少，当事人即使在寿命和成就上心满意足，还有最后的考验在等着他。《经济学家》的讣告都是一样的长，显示出了英国绅士的厚道。

孔子在《论语》里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话一出他几乎得罪了一半地球人。他又说了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随着人类越来越步入老龄社会，他得罪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惟一对“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心有戚戚的，大概就是手中有讣闻草稿的作者了，都等着早日兑现稿费呢。而孔子本人直活到“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有法国人弄了本书叫《巨人离席：世界100名人的临终时刻》，其中文人和哲人居多。海德格尔援引亚里士多德的话“我出生，我活着，我死去”来概括自己的一生，话虽谦虚，但也得罪人，这不是砸讣闻作者和传记作家的饭碗吗？书名为世界名人，却没有中国人，我们可以从我国古代的讣告集《唐才子传》中为它补充两位：“开元末，王昌龄游襄阳，时孟浩然新病起，相见甚欢，浪情宴谑，食鳝疾动而终。”这真够人家王昌龄内疚的。陈子昂辞官回家，县令听说他很有钱，就诬陷他，胁迫得20万缗还嫌少，就把诗人关了起来。“子昂自筮封，惊曰：天命不佑，吾殆穷乎！果死狱中，年四十三。”作者和子昂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迷信分子，既然能筮，何以未曾早点算到老家的县令又贪婪又残暴，斗不过他就躲过他？躲不过死神，还躲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吗？

玛丽莲·梦露的墓地

廖一梅 图 谢峰

在洛杉矶停留的时间很短，事情又多，最后两天朋友开了车在山与海之间兜风，算是游览市容。途中路过一片公共墓地，远远望去蔚为壮观，密密匝匝一望无际的十字墓碑，一模一样，毫无分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加州耀眼的阳光下，让人感到生命之渺小，个性之可笑。朋友指了指，说：“梦露葬在这儿。”这里？我不能相信，倾倒终生的红颜就躺在这一片白花花的石头林下？我马上要求下车寻找，朋友不肯，说墓地大得很，不花几个小时根本找不到。

去城市的墓园转转一直是我喜欢干的事，梦露这个生前比女王还要显赫的女人却躺在这无趣的墓地，被草草埋葬，无从寻找。

诗人西川1992年时为梦露写过一首五行诗：

这样的女人被我们爱戴

这样的女人我们允许她学坏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酗酒，唱歌，叼着烟卷

这样的女人死的不明不白

西方媒体喜欢用梦露和所有新崛起的女星比较，出一个比一个。当年麦当娜也这么从胸围到经历一一被比过，最后说她完全比不上梦露，原因是梦露选择的男人比麦当娜有档次，怎么也有个把剧作家啊、总统啊、高官啊什么的，不像麦当娜，总是跟健身教练、伴舞什么的传绯闻。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不能因为梦露和总统性交就说梦露有层次有水准吧。要我说，麦当娜倒更有可尊敬的自我准则，不盼望从男人的眼光中肯定自己。

见过梦露和阿瑟·米勒结婚时的照片，抓拍的，梦露深情地看着那个美国才子，比她影片中的任何表演都深情，充满了信赖和希望。他是她的全部希望，她说：他肯娶我证明我不是个头脑简单的白痴。事实证明她是这样的白痴，她是男人们的梦想，他们允许她学坏，她也就注定死得不明不白。她静悄悄地死了甚至没有人安葬，她三任著名的前夫，棒球明星，剧作家，她爱过的人，爱过她的人都将她丢弃。她的墓志铭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只有37，24，36这几个数字，标明她的胸围、腰围和臀围。

知道梦露的身世，在车驶过那片墓园时，我对车里的男人们发泄不满：“梦露的死是男权社会的罪恶，你们喜欢她是因为你们希望女人都成为她那样美艳而轻信的傻瓜。做梦！”男人们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