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题:只爱“概念穷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贾淼)
看着一个人冻死路边而不施予援手,是可以接受的吗?——不。给予生活困难者力所能及的帮助,是必须的吗?——是。在你居住的小区设立一家无家可归者救助中心,你愿意吗?——反对。这些是不久前法国一家报纸对巴黎市民做的问卷调查,大约一半以上的被询问人做了以上看似矛盾的回答。一些人道团体的负责人说,如今几乎每一次救助计划都得面对小区居民的敌视,而这种情形在2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几家大报相继宣称,美国的Nimby效应已经漫卷过来,催生了法国版本。
“别在我家后院(Not in my backyard)”,一直在狙击环境污染而且战绩不俗的Nimby开始针对弱势群体了吗?很难以“有”或者“没有”来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些生活状态走向边缘或者处于困境的群体,显然成了这股正在时髦起来的反作用力的最新承受者。两年前,“公共援助-巴黎医疗”想和“新教社会行动中心”联合,在巴黎12区为无家可归的人设一个紧急收容所,结果被当地居民迎头阻截。“新教社会行动中心”当时的头儿尼科拉·雷盖(Nicole Leguy)用一个浓烈的排比回忆了冲突的火药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怒气,这样的敌意,这样的恼怒。”一位女士威胁尼科拉,如果中心要开门,她会在街头泼粪以示抗议。几个月前,又一个方案胎死腹中:“面包之友”,一家帮助无家可归者的社会团体,想把4年前买下的400平方米空置地用来建一个日间收容中心,好让那些没处去的人能够有地方洗澡,换衣服,和义工谈心。他们的计划却遭到邻近居民的强硬抗议。在法国,Nimby就此成为个体利己主义或团体利己主义的代用概念。法国人更自私?可是如果看几个统计数据,答案也许相反:法国人在2000年共捐出近10亿欧元用于人道救援;55%的法国人认为对政府遣返难民行动的反对姿态还不够充分。只是一旦残疾人之家、戒毒中心或者无家可归者收容所试图进入自己的社区,人们就失去了常态。他们害怕、疑虑、不安的情绪像流行感冒一样蔓延。
“说到底,人们只有接受‘概念穷人’的心理底线。”法国的社会学家认为,除了让居民担忧居住安全,这些问题群体的插入其实还带出一些敏感话题,那就是一种对“非我族群”的恐惧和排斥。在法国,每年约有20%的家庭可以得到政府提供的廉价公房,但很多原住居民极力反对将廉价公房安置在自己的社区附近,因为他们不喜欢和来自“敏感地带”的穷人共享生活空间,哪怕相距十几公里也不欢迎。他们担心,一旦这些下层人搬过来,他们高尚社区的房价将会大幅下跌。法国“居住和医疗SOS”的负责人贾斯丁·西尔维对此非常困惑:“他们和我们不同,或者和我们不那么类似,可事实上他们就曾经是我们中的一分子。有过工作,有过住房,然后不小心掉了下去,没再起来,这种情形也很可能落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头上。”
对“概念穷人”表达人道的善意,显然要比每天看见一个或者一群穷人在眼前晃悠来的容易。这一人性矛盾每个时期都有它的版本诠释,当今法国的版本则是:坚决支持抗击艾滋,但也坚决抵制艾滋患者住到自己家的大楼里来。真心盼望有一条高速铁路来便利交通,但也真心反对列车从自己的窗下呼啸而过。急切地盼着工作的机会多一点,但大工厂绝对不要落户在自己的生活区。简单点,就是要公共利益,但不要个人麻烦。
据报道,新的一代运动又来了,Nimby之后,有Niaby(Not in anyone's backyard,别在所有人的后院)和Nope(not on Planet Earth,别在地球)崭露头角。后者也许可以解决利已的道德困惑,但还是有个难题;工厂可以放到荒郊野外,垃圾可以排向别的星球,那无家可归的人呢?他们无论如何还是要生活在地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