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报告》取消舞蹈展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老于)

《身体报告》取消舞蹈展示0

《身体报告》剧照

吴文光是个自信心爆棚的人,他说《身体报告》太好看了,前提是:观众要能看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和被表现出来的。否则,很难从拼贴的表演中看到更多趣味。不过,像往常一样,吴文光和他的工作伙伴在舞台内外仍然提供了足够多的信息。这些信息由观众来选择,自由组合。

从观众进入位于菊儿胡同的七色光儿童剧院开始,演出就开始了——香港来的摄影师黄大智把排练和前一天演出时拍的照片制作成投影,投射在大厅白布上。据他说是看了《与民工一起舞蹈》后自动找上门来,义务为《身体报告》拍照。演员的表演也在悄然中开场。他们挤挤挨挨,有些神神鬼鬼的,互相模仿,排练和即兴始终结合在舞蹈当中。比如每一场,演员们都要从观众席里挤着挪出门,然后再挨进来。但这过程中,演员要做哪些动作与观众有关系。第二天的表演中,演员们争相问一个小观众:“你吃什么呢?”有点惊着了的小孩子只顾笑。第三天走到大厅,他们先是朝一个日本姑娘飞吻,然后突然冲她呸。

他们在场地外的表演被摄像头追踪,然后投射在舞台上大块白布上。不仅他们,连菊儿胡同、观众进场、观众席都被追踪和纪录。吴文光找来年轻的广州影像工作者曹斐参与制作vidio,投影在白布上的既有事先拍摄的——演员在自己的身体上写字、贴小广州、抚摩自己;也有现场纪录下来的——摄像头固定在演员身上,随着他们的移动变换拍摄内容和角度。

还有吴文光自己硕大的头像。他站在舞台边搭起的架子上,貌似悠闲地看报纸、吃苹果,或者向下看。用他的话来说是用男性的视角俯视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不过吴文光一贯做法是不去解释自己的作品。他的建议是观众只要在看的过程中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了。他的状态与舞蹈要表现的内容有些相似,即这是个无法愤怒、无法激动的世界,只好在糜烂中唱歌。在这里,糜烂是没有任何道德评判意味的。它描述的只是一种感受。

感受也是演员在排练中的重点。黄大智说他最喜欢排练的状态——完全是即兴的。从今年3月份开始,演员集中体验了6个星期。训练不是为了动作的整齐划一,而是为了提炼感受。比如演员们集体去洗浴中心,回来后写下个人感受,有人写肉欲,有人感到厌恶,然后就用身体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从排练的照片里可以看到很多当时的内容被筛掉了,留下了他们觉得能体现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人的身体能感觉到的碎片一样的东西。有些东西是从演员的生活经验里拾来的。吴文光说他去中关村电脑市场,在买手写板的地方充斥着机械标准的声音,第二天他起来脑子里还是这样声音,于是在节目中加入了写字板。演员演出间隙,他在写字板上写:“我是阿珍,今年18岁。我妈说北京很大……”由于写字板辨认错误,经常出些错误,比如“很多”变“很罗”。具体难说清楚写字板做了些什么,但的确增加了什么。

在演出前演员热身时,文慧说她没有个人演出的计划,也很有可能是她对表演性的东西不感兴趣了。表演性,或者展示性在《身体报告》里被降到最底,这或许就是演出不那么“好看”的原因。演员的身体无疑是训练有素的,从王玫动作的细节中,从阿曾和郑福铭的肌肉线条中都可以看出来。但他们舞台上的表演就像笨拙的民工和保姆。完全看不到通常舞蹈表演中演员的灵巧准确,没有任何技巧的炫耀展示,这对于受过完整的体系训练的演员来说是个挑战。从《生育报告》就开始合作的王亚男在排练时连路都不会走了,以前学的东西都不能用了。阿曾是北京舞蹈学院的教师,他从《身体报告》才开始参加舞蹈生活工作室的排练,最初这种新的舞蹈让他很茫然,而后来他获得了最高的评价:“跳得像个民工。”吴文光说选他也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像个舞蹈演员,戴着一副眼镜,像个学生。但后来,他们似乎都上瘾了,就像王玫和竹子互相呸来呸去呸得非常过瘾一样。文慧说因为他们得到了最真实的东西,而不在乎好看不好看了。这样的演出对于习惯于看技巧性和抒情性舞蹈的观众也构成了挑战。文慧的下一个计划就是有一个开放的组合,凡是愿意开放自己的人,对这些感兴趣的人都可以与他们一起交流。

从《生育报告》、《与民工一起舞蹈》到《身体报告》,对身体的探索一直是一条很明显的主线。在舞台上有一大堆衣服,它们时而是一条通道,时而是一张床。衣服有演员找来的,有朋友帮忙找的,也有收的,至少有100个人的衣服,带来的是至少100个人的身体记忆。不过演员们的感受并不过度,每到情绪即将出来时,演员就打断它。就像亚男在衣服小路上婀娜地走着,忽然就呸了一口一样。能够间离观众感受的还有星耀长长的法语独白,除了她的声音和表情姿态,对普通中国观众来说没有任何明确的意义。

投影的部分很有肉欲的味道:暖色的光,有欲念的动作。文慧在投影中被看不见的人拥着,像是两个人非常沉迷的交流,又像是一个人在脑子里发生的,单纯是想象的与另一个人的身体对话。但也没有确定的解释,竹子和阿曾在衣服床上发生了什么吗?没有发生什么吗?只能用观众的想法来填补舞台所有演出的缝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