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敲打麻痹的神经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于)
演员斯琴高娃和黄素影
电影开拍前,斯琴高娃写信给年轻的导演马晓颖:“……每次阅读时的内心投入,使我无法按捺心头起伏的波澜,常常不能自已,需要很长时间调整呼吸和情绪方能安静,我深深感到我们的题材是个神圣的使命。”她所说的就是根据张洁的小说《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而改编的同名影片。整部片子的成本是198万元,即使加上后期宣传费用也不过220万元,所以可以想象演员的片酬不会太多。打动演员和导演的是作品里的母女之情,而且导演相信别人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马晓颖的准备活动实际上从1996年就开始了,2001年拍完,今年在电影资料馆等地做过小范围内的放映,反映甚好。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无疑是张洁极为私人的一次情感体验,出于对母亲的怀念和对自己的谴责之甚,作家把这一切写了下来。小说读来令人感动,但改编却是困难的,首先是必须征得张洁同意。马晓颖觉得没有什么人写过一位50多岁的女儿和一位80多岁的母亲之间的感情,它是一个被遗忘的角度,张洁又把它写得那么好,好到马晓颖都没有必要去跟别人说这个东西好的程度。她的诚意使得作家最终把这件事只交给她来做。觉得好是一回事,如何把这个“好”传达出来是另一回事。《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是日记式的散文,改编起来很有难度,情节是弥散的,但积累起来的情绪却极为饱满。马晓颖的改编给影片增加了力度,细节被很紧凑地收编到六大部分里,节奏也快很多,然而小说内在的情绪依然保留了下来。
女作家诃,用她妈妈的话来说算是一个有地位的人,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母亲老了。她想照顾母亲,却发现隔在她们中间有很多问题,母亲过度节约和执拗使得她时不时控制不了个人情绪的发作,甚至把母亲的拐杖摔断。母亲生病住院,手术成功后,诃和母亲都很乐观,在医院宽阔的走廊上,她把母亲坐的轮椅推过来推过去地嬉戏。但这是片中极少有的欢乐场面。诃非常爱母亲,也能体会到母亲对她的爱——母亲做手术前的一个晚上抱着诃说她不能死,不然留下诃一个人怎么办。母亲不愿成为女儿的负担,她不让女儿知道自己的恐惧和担心,但最终还是成为女儿的负担。母亲手术后开始闹和“谵妄”,诃不能不忍受多重折磨——既担心母亲离去;又担心母亲病情给她带来的负担。她冲母亲发脾气,发完脾气失去耐心后是面对母亲更深的自责。她狠心让母亲锻炼好早日康复,但她的努力和她的爱最终都没有能挽留母亲。一个早晨,母亲倒在跑步机边,手术后剃光的头还没有怎么长出头发来。
上一辈和下一辈之间感情的予与欠是个不能解决的、在两个生命个体中永恒存在的问题。马晓颖说她没有打算在电影里探讨这个,她要做的只是把这个事说好,让不同的观众产生不同的感受。影片拍成刚放映时,她找了一些朋友去看,本来说好看完喝酒,但看完后没有人再想出去玩,都要回家看自己的妈妈。这就够了,导演的意图基本上就达到了。
马晓颖看过斯琴高娃的一个电视采访节目,说的是她的家庭和婚姻。马晓颖说她在斯琴高娃脸上看到矛盾的神情,完全不同于观众熟知的二楞妈和虎妞,那是一个从来没有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斯琴高娃,她就找了斯琴高娃来演这部电影。合同是4年前就签好的,演员就一直等着资金到位开拍。斯琴高娃是个不保护自己的演员,当角色需要时,她完全不保留地痛哭,她的难看、尴尬和痛苦不是表现出来的,让观众感觉这个人从根上就是这样的情绪。影片刚开始时,有一个斯琴高娃的中景,非常短,但能感觉她之前已经不知哭了多久,虽然此时的她没有眼泪,但整个人已经是痛苦到灰败了。斯琴高娃没有人们普遍认识中的作家气质,但马晓颖说作家的身份只是个背景。其实有多少个作家就有多少个样子。
在试映后的小会上,几个北京电影院的经理对片子本身都没得话说,只要观众能进电影院,就能保证不会中途退场,但市场很难说。一个经理建议改名字——而这正是当初张洁坚持的。如果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拍成电视连续剧可能把握更大,但马晓颖说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拍20集要往里注多少水。这样做很有可能伤了这个题材。
市场不是这一部电影所面临的问题,也绝不是它能解决的,作为导演,马晓颖已经把一个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