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187)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包包 邓迪 莫幼群 阿萝)

酒仙眯眯

包包 图 谢峰

酒仙眯眯,是一位长得清秀、标致的女子,因嗜睡嗜酒而得名。眯眯读大学的时候有过无数次超常规睡觉的经历,却只醉过一次。眯眯睡觉的本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的,可以在任何时段和地点,以任何姿势,以最快的速度睡着。同住在一个寝室,总是看到眯眯穿着鞋子,斜卧在别人的床上沉沉睡去;或是举止不雅地趴在桌子上打着呼噜,让别人开不了抽屉。

除了约会,我和眯眯基本上形影不离。上课总是坐在一起,所以眯眯睡着的时候,我总是一半心思听课、一半心思为她打掩护。一有风吹草动,就重重地把她推醒。眯眯很快强撑开迷蒙的眼睛,立起她的超大笔记本,心虚地躲在后面。

其他女孩约会回来,一般会说今天去了哪里、看了什么电影或玩了什么东西。眯眯约会回来却说,在草地上睡了一着,或在电影院里睡了一觉。眯眯的男朋友以前学过素描,认识眯眯之后,技艺突飞猛进。一个睡着的时候,另一个就画画,各取所需。眯眯毕业离校时,整理出他的肖像画有厚厚一摞,其中绝大部分是美女沉睡图,最夸张的一幅嘴边滴着口水。

除了嗜睡,眯眯的另一特点是嗜酒。更确切地说,是海量。眯眯从不讳言自己的酒量有多好,而是觉得这是她最突出的优势。大一时候有个男生不服,跳出来与她“单挑”。眯眯就和那男生你一瓶我一瓶地把包装最简单、价格最便宜的西湖啤酒倒进肚子。眯眯还在谈笑风生的时候,男生已经体力不支;眯眯上第一趟厕所时,男生已经开始呕吐。次日眯眯起个大早与男友高高兴兴地到绍兴度周末,男生却在寝室里躺了一天,几乎吐光苦胆水。自此,“酒仙眯眯”不胫而走,没人再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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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眯眯”醉的那一次,才喝了四瓶“西啤”,以她的海量,四瓶还不够润润嗓子。眯眯是在唱着《爱你一万年》的时候醉的,不是眯眯失恋了,而是我们要毕业。歌未唱完,眯眯开始哭。然后,就看到眯眯到处找酒、找人干杯,很快,又看到眯眯踉跄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饭后,眯眯不见了踪影,大家惊慌失措地找了个把小时,才看见神志不清的眯眯手里拎着自己的凉鞋和班里一个男生走过来,几乎每个人都听到眯眯一再义正词严地重复:“全班我就看你不顺眼,就属你最吝啬最小气!”垂头丧气的男生说,眯眯带他绕校园一周,教导他今后要慷慨大方地做人,中途嫌新鞋子硌脚,就脱掉,光着脚。第二天寝室里有人走了,眯眯还在沉睡不醒。眯眯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我离校时眯眯跟我做了最后的统计:摔伤了下巴,戳破了脚底,敲坏了手表,丢掉了钥匙。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前几天几个大学同学在一起喝酒,喝的有点HIGH了,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曾喝遍天下无敌手、睡到醒时方恨少的“酒仙眯眯”,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表演唱

邓迪

记得很小时候,学校搞什么文艺活动,都会有一个全校看着最顺溜的女生(现在叫校花)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站在麦克风前,用尖利的嗓子激昂地说:“下一个节目,表演唱……”于是就会有一个人上来唱歌。后来有了电视,在电视上也能看到,报幕员满脸堆笑从舞台一个角落走出来,冲观众字正腔圆地说:“下一个节目,表演唱:《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不知从何时起,就再也听不到“表演唱”这三个字了。有时突然想到这个词,一琢磨,觉得挺土,什么呀,就表演唱?那些人上台之后就像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表演也没有,名不副实,还表演唱呢。

有一天,当我再想起“表演唱”时,便越想越觉得这个词科学、准确,要说当年创造的这个词绝对是久经考验的。你看时下的歌星们,哪个演唱时不在表演,而且愈演愈烈。比如刘欢唱《心中的太阳》,唱“天上有个太阳”时,他便指指天;唱“水中有个月亮”时就指指地。当他唱到“我心中的太阳”这句时,便捂住胸口,做心绞痛状;结果有一次唱到这句时还真把心脏病唱犯了,蹲在台上半天没起来。搭上老命用身体来诠释歌词含义,这种表演唱,名副其实。还有蔡国庆,不管唱什么歌,两只手都是在胸前比比划划的,而且非常有规律。后来发现很多人都这么比划,像快一拍的太极拳动作。当然,还有人喜欢用语言来表演,臧天朔唱《心的祈祷》之前总爱这么说:“这首歌我唱了很多年,每次唱起来都会觉得有种苍凉。”这么多年这句话他就没换过,说明他一直在表演一种苍凉。不过最多的还是歌星们站在舞台上像个要饭的一样东跑西颠:“这边的观众给点掌声好不好?声音太小,没那边的声大,再来一遍好不好?谢谢。”

有一次,我看演出,台上的“羽泉”在唱歌,台下观众听得很陶醉,这哥俩在台上一个弹吉他,一个弹便携式键盘。弹吉他的时不时会做出一些花样,弹键盘的动不动就摆一个Pose,这二位在上面忙得跟花样年华似的。坐在我身后的一位大嫂对身边的人说:“你瞧人家,不仅歌唱得好听,乐器的演奏水平也不差,真是多才多艺。”大嫂当然不知道,这二位爷在唱卡拉OK,手里的乐器不过是个道具。但这件事说明他们的表演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过去,七分唱三分演,我们叫做表演唱;现在三分唱七分演,却再也听不到有人说“表演唱”了。

“性急”的预言

莫幼群

2000年时,我在写一本小书,内容是想象和展望人类在21世纪的“幸福生活”。比如,人类拥有了地下城和海底城,建起了月球城和太空城,并准备改造火星。目的当然是为鼓励小读者从小爱科学。小书一开始取名为《生活在2025年》,但责任编辑——一位老大姐看后,觉得我犯了“左倾主义”和“冒进主义”的错误,于是她大笔一挥,将书名改为《生活在2050年》。

一想到叶永烈的“遭遇”,我马上顿悟。叶永烈那本薄薄的《小灵通漫游未来》,如今三十来岁的人小时候是奉若圣经的。说叶永烈其人其书是80年代学习数理化浪潮的巨大推动者,一点不为过。《小灵通漫游未来》好是好,可就是太“性急”,叶永烈的初稿实际上完成于“文革”前,后来就给耽误了,正式出书是在1978年。当时在我们这些读者的心目中,“未来”也就是2000年,这一年就是所有美好事物的“显灵时刻”。但如今2000年已成为过去时,而叶永烈所预言的许多高科技事物,家务机器人、人造月亮、半导体电视电话机和水滴飘行车等等,还是遥不可及的“镜花水月”。

其实也不能过分苛求,大概“性急”是所有科幻型或预言型作家的通病。

奥威尔的《1984》写于1949年,书中虚构了一个高度集权的警察社会。这个社会里只存在着最后—个怀有自由观念的人,但没多久他也被洗脑了。1984年早就到了,奥威尔的预言实现了吗?民主化和全球化恐怕还是大势所趋,要不是出了“9·11”,人类还会长久地陶醉在自我成就中呢!

在《2010》中,王小波虚构了一个由“数盲”统治的荒诞而恐怖的社会。最恐怖的地方包括由于极端缺水而导致的“狗一般的生活”。小说里的人洗澡有两种办法:其一是在夏天到被污染的海里去游泳,上岸后用砂子把身上的柴油渍擦去;其二是在冬天用柴油机废热制出蒸馏水,再用蒸馏水来洗澡……王小波这厮也过于心狠手辣,把我们的未来也想得过于不堪。虽然沙尘暴已经飘到了韩国,虽然气候一年比一年热,但我们也有植树啊,也有用纸饭盒啊,也有环保啊,从现在起再对付七八年,洗澡起码还能用上从抽水马桶里出来的循环水吧。

去年年末我在看库布里克摄于1968年的《2001年:漫游太空》,同样是一部预言式的电影。看完这部被誉为“20世纪最佳影片”的作品,我觉得对人们来说,坏消息是库氏关于载人飞船飞向土星的预言没有实现,好消息就是他关于机器人造了人类的反的预言也没有实现.

总而言之,我们没有过上叶永烈所预言的幸福生活,但也没有过上奥威尔所预言的恐怖生活,而王小波所预言的黑铁生活估计也不会准点到来——大家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活着,还像以前那么过。

有时我也在反思真理和时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理永远是真理,具有超时间性,还是迟到的真理就不算真理?或者真理说出得太早,反倒会让人们丧失了警惕?

生死

阿萝 图 谢峰

早上,上班,坐电梯。电梯阿姨淡淡提了一句,你知道了吗?你的房东,没了,昨天晚上。

其实,这个房东,我并没亲见。找房子的时候,中介提了一句,这家的女主人,病了,很重。后来就见男房东,三十多岁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干干净净的,行色匆匆,签合同交房租,都是抽空来一次。每次总是说,我还得给我爱人送饭去呢。

这间屋子,在我之前,有个姐姐住过,没住多久,大致的规模,还是原来房子主人的风格。家具沙发都很旧了,墙上也掉了皮,但却用各色花布盖着。门厅电灯的开关绳上,拴着两个木制彩绘的小娃娃,很可爱的样子。收拾柜子,翻出一大堆留下的零碎物件:小孩子的贺卡、蜡笔、图画书、毛线勾的拖鞋、刺绣的椅子垫枕套、毛线布头,林林总总,总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和妈妈在一起做手工的时光。

或许因为我是个喜欢下厨做饭的人,到了哪里,都对厨房的家什看得很重。而且一向觉得,从厨房用品,最能看出一家主妇的性格。搬来这里,收拾厨房的时候,看着柜子里房东留下来的东西,几乎觉得自己像走进了宝藏的阿拉丁。绘蓝描金的一套一套的大小盘子、汤碗、鱼盘,甚至还有专门的姜醋碟。玻璃的沙拉碗、甜食碗、水果盘,以及很简陋但一看就是买了用了十几年的榨汁器。案板分成切水果的、蔬菜的、生熟肉食的,更不用说专业的一塌糊涂的汤煲……

清洗这些留下来的餐具的时候,我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冥想着这位女房东的样子。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她穿斯加图的鞋子(留下了鞋盒),听老式唱片和孟庭苇(很古老的唱片机),她应该留一头卷卷的长发(专用的梳子)。她应该很好看,因为我的男房东若年轻10岁绝对是个超级大帅哥。她热爱生活,喜欢给自己买很好看的盘子和碗……

现在,她就那么死了。那天,我还和别人说起,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了,得了癌症,也会很容易治好吧,还想未来或许还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切磋一下煲一锅靓汤的心得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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