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民族的消失(160)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陌生的马头琴和马

任何一个民族与马的渊源都不能与蒙古族相提并论。马背是这个民族的摇篮，这一点从马头琴的传说中就可以有所体现：相传放牛娃苏和与一匹刚刚生下的小白马相依为命，小白马参加赛马大会时被王爷看中，强行把它从苏和手中夺走。寻找苏和的小白马最终被前来追赶的王爷用箭射死。为了与小白马在一起，苏和用小白马的骨头做了一把琴，以它的筋做弦，尾巴骨做弓，在琴杆顶上雕刻了马头，马头琴拉出的琴声就像是小白马对着苏和歌唱。

知道马头琴的故事的人已经不多了，在草原上奔跑的骏马和驾驭骏马的骑手在内蒙古也不多了。

敖日浩岱现在经常用的是自己的汉语名字：金英。金英是内蒙古自治区赛马场魏永平场长今年8月从昭河选拔上来的骑师。虽然当选为骑师，但金英知道他自己的骑术与父亲相比差得很多。“我不会套马，不会摔马，也不会那些马术，”他告诉记者。

魏永平也发现现在找到一个骑师越来越艰难了。骑师都是从牧区招的牧民的孩子，因为这些孩子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不过金英说他是14岁才开始骑，同在昭河的孩子最小也要到了八九岁才开始学骑马。

魏永平回想起三十多年前，他骑着马在东西五六十里、南北也要三四十里的草原上驰骋，那时在内蒙古不论老幼，不论男女都是骑马的好手。而现在这批会骑马的人年纪基本上都在四十多岁以上了，而且，马在内蒙古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牧民原来是离不开马的，他们需要参加赛马比赛，马是劳动工具也是交通工具。如今马已经被三轮车、摩托车取代了。在内蒙古牧区，人们现在看到的放牧方式是：牧民开着北京吉普车，拿着望远镜放牧。而马的惟一用途变成了去参加那达慕大会，同时与蒙古包一起成为旅游的一个摆设。

骑马摔马对牧民而言也已经由生活的需要变成了少部分人拥有的特长技能。拥有这项技能的骑师们也在各地靠表演这种技能谋生。魏永平说香港赛马会总裁黄先生打算从他的赛马场挑选一些蒙古族骑手到香港，黄先生认为，“只有蒙古族才具有马的灵魂”。

迁徙，一种生活方式

内蒙古自古以来沿袭的一直是游牧经济。北大环境科学中心的宋豫秦认为这种游牧简单地说，就是人跟着羊群走，逐水草而居。如果说这种移动还有某种浪漫可言的话，现代的迁移则彻底成为无奈之举了。

游牧先是变成了有限的放牧。变化的起因很简单，游牧所需的两个前提条件：广阔的草原和较少的人口都消失了。有限的放牧带来的是生活方式由居无定所变成了定居：蒙古包被砖瓦房取代，取暖设备、电视等标志生活质量的电器也进入了内蒙相当一部人的家庭中。在坝上有一种新的方式受到鼓励：草场分到每家每户，这样羊就由放养变成了圈养。每家每户都种上草，由牧民割草来喂羊。这种做法的优点在于：羊不再去草地吃草了，可以保护草地。但也有人提出异议：这样还叫羊了吗？当然，牧民已经在某种意义上不叫牧民了。

徐冰听说在桑根达来苏木，政府要撤乡并镇，为牧民安排的出路是：饲养奶牛。据说牧民的积极性不高。

传统意义上的牧民越来越少（Bangchui 摄/Photocome）

磴口县的乌盟到巴盟的大迁移原计划是要迁走1.5万人，但由于出现了水质问题，只迁了4231人就结束了。但移民工作并未就此结束。县移民扶贫开发办表示，阴山山区里生活的200名牧民将是下一步移民的重点，牧民们将集中生活在山下，政府为他们盖房子开地，让牧民们开始过农牧相结合的全新生活方式。

迁移成了最近各地政府相当重要的一项工作。其实早在90年代初，苏尼特左旗政府所在地的满都拉图镇就有过上万人口的镇子的大搬迁，与现在所进行的搬迁比较相似的是，迁居是为了躲避大风、沙化和缺水的恶性循环。而现在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投巨资移民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为扶贫，二为生态。

由牧民变农民的浪潮正在内蒙古自治区的广大地区普及。多伦县的生态移民被推崇为样本。蔡强国描述了这个样本的轮廓：政府为每个人身上投入一万多元钱。这些钱包括在县城附近为牧民盖房子，在新居旁打水井，建暖室——后二者是牧民们今后赖以生存的主要依靠，他们今后的生活来源靠在暖室里种菜。扶贫移民成为转变生活方式的主要途径。

被动的现代化之路？

草原消失的直接原因当然是开发过度。魏永平认为，“牧民是最爱草原的，他们知道草原就是他们得以生存的家园”。可是在内蒙古，外来的冲击太强大了——宋豫秦说，从清朝起逃荒的农民就不停地移到内蒙。他们成为垦荒种地的主力，也成为北方沙漠化的主要根源。

随后这里又进行了三次大的开发：从大跃进到“文革”时期直至改革开放。这种开发带给内蒙古的却是草原的大面积退化和沙化。原本一两亩草场就可以养一头羊的地方，现在起码要七亩地才行。

蔡国强讲了一个细节：70年代后期，为了致富，从中央到自治区各级政府都发出号召，进行畜牧业生产，养羊还有奖励，例如可以优先发放贷款，但是没有想到这成了影响环境的最大问题。现在已经有地区在调节，规定了一个人要养几头羊，如果超额，还要靠增加税收来限制。

背井离乡(杨大海 摄/Photocome) 苏和内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