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遭遇“抓捕率”

（文 / 曹立新）

半年过去了，劫后余生的杨春刚回想那段当“逃犯”的日子，至今仍心有余悸。记者第一次打电话到沙浒村时，杨春刚去西大窑他姐家了，接电话的是他二嫂张桂清，她的嗓门很高：“咱春刚没犯王法，无缘无故被抓被打，还差点落个残疾。”记者找到杨春刚时，先问他腿伤情况，“还没好利索哩”，电话里，杨春刚说话很慢，他姐夫张玉民不时在旁边插话。

今年35岁的杨春刚是灯塔市沙浒镇沙浒村人，近几年却一直在西大窑镇马连村的私人煤矿里当背煤工。去年4月的一天，刚下班的杨春刚想给家里打个电话，看他身上脏兮兮的样子，人家没让他打，双方发生争执，越吵越凶，对方拿出了钉钯。情急之下，杨春刚拾了根木棒，朝对方身上砸下去，结果把人砸进了医院。他吓得连夜逃回沙浒，怕人家“收拾”他，但很快被西大窑派出所抓回，被罚了1200元钱。

杨春刚重新开始自由自在地背煤。可是，没背几天，同伴告诉他，说公安局还要抓他，公安局网上的通缉名单中有他。杨春刚不知道，7月3日，辽阳市公安局决定在全市开展为期三个月的“追逃”专项斗争，明确要求各级逃犯的抓捕率要达到50%，并制定了相关的奖惩措施。灯塔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张铁男要求西大窑镇派出所提供“够调解但未决的伤害案件”案犯及基本案情，以备“上网通缉”用。西大窑镇没有符合要求的案犯，为了完成“任务”，本属“治安案件且已调解完毕”的杨春刚，被报上凑数，以“伤害”的罪名上了辽阳市的网上通缉名单，同时被“上网通缉”的还有另外10名西大窑镇的无辜村民。

9月9日，沙浒乡派出所在沙浒村将杨春刚抓获。警察也没出示逮捕证，只说是抓逃，春刚不服，对抓他的警察说：“我要告你们。”结果腿被打伤。

杨春刚被关进灯塔市看守所，20多人挤住一间房，腿伤感染，又得不到治疗，伤势恶化。9月28日，公安局将杨春刚释放并送往医院治疗，手术后缝了25针。医生说，“再晚点，腿就保不住了。”

大批愤慨群众聚集法庭外(陈勇 摄/Fotoe)

出院后，杨春刚履行了他自己当初的“誓言”，上访举报至灯塔市人民检察院。灯塔市纪检委组织灯塔市政法委、检察院、公安局等有关部门参加的专案组，对此进行调查。调查初步认定，灯塔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张铁男等人在执行灯塔市公安局“追逃”专项斗争工作任务中，弄虚作假，擅自降低上网通缉标准，使11名无辜村民被上网通缉。其中杨春刚被非法羁押20天并造成腿部受伤，严重侵犯了其人身权利，给社会造成了恶劣影响，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97条第1款之规定，涉嫌滥用职权犯罪。

2001年1月，灯塔市公安局和杨春刚签订《灯塔市公安局国家赔偿协议书》。灯塔市公安局作为“赔偿义务机关”承认：在严打期间，误将赔偿请求人杨春刚列为网上逃犯，并于2000年9月9日将其抓获。依据《国家赔偿法》第26条、27条，灯塔市公安局赔偿下列款项：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权19天，30×19=570元，身体伤害医疗费、因误工减少收入及精神损失费29480元，合计30050元。

2001年2月13日，辽阳市检察院提请对张铁男立案侦查。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本刊记者向有关方面了解案情进展时，均被拒绝。

获赔的30050元，杨春刚还债花了一万多，剩下的他准备给孩子念书，儿子杨兵11岁了，还没进过校门。至于以后的打算，他“还没合计好”，但是，煤肯定是背不成了，一到阴天，腿就发麻，走远道就痛，体力活更是没法干了。由一个背煤工成为“抓捕率”的牺牲品，他的代价可能是整个后半生。

本案一位涉案人员的话道出了他们心中的尴尬：“上头规定了各级逃犯的抓捕率要达到50%，我们有什么办法。”

杨春刚在上访的过程中，得到了灯塔市公安局一位警察的帮助。记者提出想采访这位警察，杨春刚不同意，他怕给好心人添麻烦。他说：“人家把咱普通人也当人，不容易。” 法律法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