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轻人的死亡游戏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金焱)
(何彬 摄)
莱蒙托夫曾用7页的篇幅描写那个叫做“俄罗斯轮盘”的游戏,一种用生死做赌注的游戏:游戏者举枪向自己的太阳穴射击。游戏的规则是:只有一把枪,枪的弹膛内只有一颗子弹。因此,每次游戏者面对的结果和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生或者死。
在成都、乌鲁木齐等地的大中专学生中间,流行着另外一种游戏,也与生死相关,但还达不到俄罗斯轮盘的阴暗与恐怖,虽然它的名称更直接,叫做“死亡游戏”。与死亡游戏新疆师范大学体育系李瑞的脸上掺杂着一丝兴奋与恐惧——他就要玩一个全新的游戏,别人告诉他这是“死亡游戏”。同是体育系的王林(注:李瑞与王林均为化名)对游戏的描述让他很神往,他就随着王林来到这个僻静所在。李瑞开始深呼吸。王林指导他重复地弯腰抱腿,在李瑞做到第四次时,王林走到已经站起来的他面前,左、右手相叠,猛地向他的左胸压下去。
几乎就在王林双手离开的一瞬间,李瑞双腿一软,倒在那把事先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李瑞昏厥过去了,但时间很短,只持续了7秒钟。游戏结束了。
游戏最精彩的部分李瑞说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那是他昏厥时所产生的一系列“死亡幻觉”:恍惚间他乘上了一辆马车,马车急驰中,一幢幢建筑物扑面而来、疾驰的车辆一闪而过、还有闹市的种种景致……这种从未有过的奇特感受,被称作是“生死之间的临界快感”,也是李瑞和很多人深爱这个游戏的最大理由。
在中国,一种与死亡有关的游戏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乌鲁木齐《都市消费晨报》记者刘芳最初接触这个游戏是1999年,那时在当地,这个游戏已流行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她看到了一些有关的资料,她的转述证实了记者将游戏归为舶来品的推测,而且,这个游戏流行的最初发端既不是对生命的感悟,也不是对未知的好奇,而只是恶作剧。刘芳说,“先是一些在港台播放的大片中出现了这样的镜头:人受到外力作用,突然昏厥,醒来后就有了一种‘死亡的感觉”。
只不过它从银幕上一下子变成了民间的东西,迪厅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迪厅那样想方设法宣泄的地方,“人们开始用类似的方式捉弄人——被捉弄者受到施加的外力昏厥后,周围的人就可以肆意打他的耳光,掐他的脸,拧他的肉……”刘芳说,大陆最早引进是广州的迪厅,当死亡游戏在港台的大学校园内风靡之后,首先在广州成为迪厅里的最酷时尚,之后又慢慢普及开来。有趣的是,在北京等地玩这个游戏的还很少,但在内蒙古、四川、新疆一带却已经有了好几年历史。热衷者只有两类人:DJ和大学生。
一个游戏生命力的长短多半取决于它带来的刺激,为此,游戏也总是不断推陈出新,死亡游戏也是这样。玩家们想方设法让昏厥的时间更长、幻觉更诱人、更具刺激性,同时,游戏的危险系数也更高。知情者告诉记者,最原始的方法是:做游戏的人背靠墙站着,另外一人双手相叠,按压他的左胸,也就是挤压其心脏。这个过程中,游戏者要深呼吸,每次他吐气时,另一个人就慢慢向下压;这样反复到第三次时,待游戏者把气全部吐出,另一人下压的力量也猛地一下加大,游戏者会因缺血当即昏倒。其他版本的玩法都是以不同的方式促进血液循环,比如李瑞的重复下弯腰抱腿,这样血液尽量流到脑部,然后他猛地站起来……比较相似的方法还有,玩的人不断地蹲下起来蹲下起来,速度也由慢而快,最后突然站起来……成都《商务早报》的汤晓初还听说,高级玩家们由于昏迷时间长,程度深,甚至要旁人用钝器去打击他的头部才能使他清醒,有人为此头上伤痕累累。与快乐无关这个游戏愈来愈高级,也愈来愈与暴力接轨,甚至与死亡也靠得愈来愈近。那一瞬间的幻觉真的值得这样玩下去吗?
记者辗转采访了几个玩过游戏的人,他们都是大学生,也都不愿意接受采访——“媒体报道后,学校正在查谁参与了游戏,据说还有处分。”但他们还是简单谈了谈。从他们的描述判断,美的事物并不多。比较倾向于美的叙述包括,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向往的大海。更多的人见到的只是些记忆中的碎片,比如见到童年一起打架的朋友,再有些干脆就是昏死过去了。成都一个20岁的女孩子在接受记者追问时甚至说,几个玩过的人都觉得什么都没有就醒来了。
这些事实让人更加迷惑,因为不能为游戏的传播找一个适当的理由。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教授郑日昌先是告诉记者,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游戏,接着他想起了另一个与死亡接手的游戏,是学名叫“性窒息”或“性缢死”的变态游戏。做这种游戏的人发现压迫颈部——例如上吊,在大脑缺氧的那一瞬间,会达到性高潮,获得性满足。郑教授提及的游戏让人想起《欲望号快车》(crash)中那个同样为了满足性需要,而撞车走向毁灭的人。不同于这些,死亡游戏的死亡代价似乎要小些,也与性无关。
而且,重要的一点是,采访来的所有信息证明,死亡游戏与快乐也无关。
新疆医科大学一位医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人昏厥时间超过7秒就有生命危险。新疆师范大学体育系身高1.80米的王林却保持着昏厥14秒钟的记录,他玩这个游戏也有两年的历史了。但就是这样,他也坦言,每次做完这个游戏,心理上生理上都特别累,不舒服。而且,做这个游戏除了第一次在迪厅里是为了好奇,以后玩都是在心情比较烦的时候,才以此发泄。他甚至不认为这是个让他上瘾的游戏。
更多的人醒过来时茫然不知所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不知身在何方。一个游戏做完了,一首歌还没播完,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更多的人体味到强烈的后怕。成都那个20岁的女孩子告诉记者,“我悔得不得了,我年轻又漂亮,真的没必要这么做!”
记者与刘芳交流对这种无聊游戏的迷惑时,她为他们想起了另外的理由。在她采访过的玩家们中,一些人强调它不叫死亡游戏,也不叫“临时死亡游戏”,而应该叫“勇敢者游戏”——这也是他们为自己找的理由。但这种冒死的危险性却没有证明,因为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数字,表明这种游戏带来的死亡。更多证明的是游戏会使大脑受到损坏,记忆力衰退。
刘芳说,为了表现勇敢而玩这个游戏的家伙们也承认,这种没有价值的勇敢并没让他们受到更多的尊敬,他们也没因此获得更多的乐趣。
稿子写完时,成都的摄影记者来电话说,拍不到玩死亡游戏人的照片,因为学生中几乎没人承认自己玩过这个游戏,而迪厅里的人,已经开始玩新的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