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碳排放对绿色建筑提出“归零”新要求

广义层面的“绿色建筑”，实际上从1960年代开始就在建筑设计行业内引发了讨论，此后又逐渐延展出生态、节能、减废、健康、可持续等几大发展方向。尽管在概念层面火热，对于项目开发者和使用者而言，“绿色建筑”始终像是一个模糊的标准，前沿讨论、行业标准和实际感受之间难以统合。

建筑设计事务所Perkins&Will的全球设计董事Peter Busby在接受《第一财经》杂志采访时，这样回顾他向市场“兜售”绿色建筑的过程：“30年前，大部分客户对气候变化缺乏了解，所以我要说服他们，可持续建筑方案可以降低运营期间的能耗。而在最近25年里，可持续建筑的卖点逐渐变为通过提升建筑品质，降低运营成本。这个教育市场的过程仍在持续。”

在行业内，执业40多年的PeterBusby以“只做可持续建筑”闻名，这种策略也正被越来越多的年轻设计师和机构效仿。建筑行业分析机构道奇数据发布的《2021年全球绿色建筑趋势报告》显示，有47%的建筑行业专业人士认为，到2024年全球有6成以上的项目将是绿色建筑。

另一个可以佐证这一趋势的说法，来自美国绿色建筑委员会北亚区总监王婧。她在接受《第一财经》杂志采访时介绍称，包括SOM、Gensler在内，目前美资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建筑师拥有“LEED顾问”认证的比例都较高。“这些事务所也会承诺，自己设计的项目都符合LEED认证标准的要求。”

诸如L EED这样成熟的、“标签化”的行业认证体系，无疑让绿色建筑从概念到落地的难度大大降低。但开发者们很难仅仅满足于一个标签，他们总是需要新鲜概念的刺激。所以在2021年，与碳达峰、碳中和等热门词汇密切相关的“零碳”，也变成了对于绿色建筑的新要求。

建筑业占全球能源和过程相关二氧化碳排放的近40%。更令人担忧的是，到2060年，全球人口可能达到100亿，其中2/3的人口将生活在城市中。要容纳这些城市人口，需将现有建筑存量翻倍。若要实现《巴黎协定》中“将全球升温幅度限定在1.5℃以内”的目标，减少乃至“消灭”项目全生命周期内产生的碳排放势在必行。

道奇数据的调研报告显示，72%的建筑行业受访者熟悉“隐含碳”（项目施工过程中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的概念;另有46%的受访者希望在未来5年内，建设可以消除项目运行过程中碳排放的“零碳”建筑，这是调查中最受重视的长期策略之一。

“ 如果没有‘双碳’战略和政策的话，建筑业肯定不会这么快进入到零碳建筑、近零能耗建筑这样的尖端领域。”天友设计首席建筑师、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教授任军对《第一财经》杂志表示。绿色建筑是天友的四大重要业务方向之一，任军本人的“出圈”，则是因为他在北京郊区的试验项目是中国第一个拿到“近零能耗认证”的民宅。

概念的演进、分化速度之快，以至于必须再补充一些辨析—在任军看来，绿色建筑更注重技术体系全面，零碳建筑更注重碳排放指标量化，但两者在理念上有较大重合，比如都非常注重能耗控制。如果通过新能源、被动房（德国节能房概念）等技术将能耗管理做到极致，就是所谓的“近零能耗”“零能耗”项目，相应也就实现了建筑运营过程中的“零碳”。

不管是哪个层面上的“归零”，都需要前瞻的视野作为支撑。“许多大型开发商现在热衷于与全球政府和公共利益准则保持一致，并力求站在气候响应和碳中和驱动发展的最前沿。这也使得它们的项目吸引着那些重视可持续发展的公司和租户。”奥雅纳董事、东亚区建筑和城市设计负责人何显理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这样表示。作为全球最大的建筑环境领域咨询顾问公司之一，奥雅纳参与了大兴机场、港珠澳大桥等大型项目的建设。

2022年年初，在针对香港太古坊写字楼的设计竞赛中，奥雅纳以“绿化率350%”的方案获得第一名。除了常规的屋顶花园，方案中还有一条绿植长廊，自上而下环绕全楼;楼内几乎完全是自然通风，使用了可循环水源，外墙系统中也使用了回收材料;楼内使用了超过40种不同的能源系统，可以在建成8年后实现全生命周期的碳中和目标。

但要将各种“归零”概念所体现出的前瞻价值真正落实，还需要许多长期努力。

问题之一是成本。正如Peter Busby最早和客户说的那样，高品质的建筑能够有效降低能耗和运营成本，但这往往意味着更严格的建设标准、更长的施工周期和更高的前期造价。若开发商本身对成本较为敏感，往往难以接受。

对于这个问题，任军深有感触。“开发商是一块钱、一毛钱的成本也不想增加。以前在做国家标准的绿色建筑时同样如此，二星级标准在成本上每平米只比一星级增加二三十元，但是大量的开发商就只做到一星级。”

“在可持续设计方面，西方市场的品质提升是建立在行业教育的基础上，而目前在中国市场，这类行业教育还不太普及。不过中国市场正在加速变化，所以未来行业也可能快速发展。”PeterBusby对《第一财经》杂志表示。

另一大问题是数据系统。奥雅纳董事、东亚区脱碳和可持续发展负责人林雁东表示，“目前，智能化、数字化监测系统已经在顶级写字楼和商业体里有所应用，在能耗管理的基础上，这些系统下一步要攻克的就是碳数据的分析管理。奥雅纳公司的数据平台，目前可以利用物联网及机器学习技术，自主监测和预测碳数据。”

但这需要具备建筑系统、能源和碳领域综合知识的建筑设计师来实现。任军甚至认为，作为复杂产品的建筑，应该考虑交付时配备详尽的使用说明书。

最后一大问题是协调。各类“归零”的设计理念和运营思路，常常会挑战项目所在地的既有规范，也涉及到更复杂的理念统合。而目前看来，作为中间环节的建筑设计机构和设计师，依然是最佳的协调者。

何显理认为，“未来在零碳设计中，地方政府和权威机构需要更灵活地制定规范，也要和设计团队更紧密合作。此外，“包括客户（开发商）和用户（实际使用者）在内，所有的关键角色都要在这个过程中承担责任。实现碳中和需要由集体力量共同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