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的葬礼

（文 / 高福林）

爸爸打电话告诉我说，二爷爷去世了，要我回家奔丧。我一惊。上次二爷爷出院回家，我去看望的时候精神依然很好，这才仅仅四五天，多少有些意外。

回家路上，满脑子依然还是二爷爷生前的音容笑貌，耳边回响起小时候二爷爷绘声绘色为我讲述的那些如今早已烂熟于胸的故事：未央宫淮阴侯殒命，敌国破，谋臣亡；长坂坡赵子龙单骑救主，英雄了得；岳王庙跪着奸臣相，遗臭万年。

到村口的时候，我似乎就听到有人唱起黑色的挽歌。二爷爷家的院子人很多，显得很乱。但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帐篷，白色的挽联，白色的孝服。我埋头走进停放棺材的屋子，向着棺材跪下磕了头。我抬起头，守在棺材旁的小慧姑过来扶我，我就哭了。刚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怕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不出来。

几个姑姑循声从里屋走出来，我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河水，但没敢哭出声。我知道二奶奶就在里屋，怕再惹她伤心。我到里屋去见二奶奶。二奶奶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几岁，拉着我，哽咽着絮絮叨叨：“你二爷爷嘱托我，一定要你回来给他破孝。”我的眼泪又“唰”地流下来，转过头，不敢再看二奶奶。

按照风俗，葬礼分为大葬和小葬。大葬七天，小葬五天。二爷爷不满六十，算是小葬。我回家的第二天便是出殡的日子，也是我为二爷爷破孝的日子。二爷爷的棺材在左右邻居叔叔伯伯的吆喝声中被抬出了屋子，抬出了院子。我看见二奶奶从里屋走出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地走，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没找到，用手绢捂着脸哭了。

沉闷的人群向墓地艰难地走去，那么多五彩缤纷的花圈，中心却写着一个“奠”字。风水先生在老祖宗的坟旁划了三块地方，说是我爷爷兄弟三个人的位置，当中的那个便是我二爷爷的。风水先生对我三爷爷说：“你二哥这个位置可比你那个强多了。”没有人出声，我听后也是惨然一笑。

暮色四合，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爷爷，回家这几天，他一直没有露面。走进爷爷的屋里，酒气熏天。爷爷似乎听到声响，慢慢睁开眼，似乎还能认出我来。“扶我出去……”天已经黑了，我扶着他，走了好一会儿，我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通往二爷爷墓地的小路。到墓地，黑暗里依然能够看得清新翻的泥土。爷爷瘫坐在二爷爷的坟前，不停地说胡话。

春节前，家人给二爷爷上坟，一摞摞冥钱淹没在一簇簇火焰里，烧完了，干冷的寒风把灰烬卷到晦暗的天空尽头。我仿佛又听到二爷爷为我讲述那些遥远的故事：未央宫淮阴侯殒命，敌国破，谋臣亡；长坂坡赵子龙单骑救主，英雄了得；岳王庙跪着奸臣相，遗臭万年。哎呀呀，哎呀呀……■ 葬礼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