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承的古玩

（文 / 李晶晶）

( 左：铜鎏金八臂佛母；中：铜鎏金金刚总持；右：铜鎏金弥勒菩萨 )

几年前，林嘉玮从台北来到北京，在这儿开了家古董店，名为“嘉玉堂”。在他眼中，北京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和台湾不一样，天天都有生意做，充满活力。在台湾，那里的客人买东西，速度缓慢，要看完全部资料，再来挑选，整个过程需要一个月左右。林嘉玮很年轻，今年不过35岁，却走南闯北与古董打了15年交道。他说自己是年轻的老古董商，这都源于父亲是位收藏家。

1975年，林嘉玮的父亲林宜顺与母亲林何秋容在台北创立了“嘉记珠宝”。取名“嘉记”，是因为夫妻俩都来自台湾嘉义地区。开始，主要是代理国外的顶级珠宝品牌，因此常会去欧洲、美国等地洽谈生意，或参加拍卖购买古董珠宝，以满足一些亚洲客人的需要。一次在伦敦，拍卖间隙，林宜顺无意间走到旁边的中国艺术品预展厅，职业的敏感，让他对眼前的玉雕和翡翠摆件产生了浓厚兴趣。从那以后，林宜顺开始不断购藏中国艺术品，但主要挑选的还是翡翠、白玉这类与家里生意相关联的玉石类收藏，毕竟这样不容易出错。林嘉玮说，当时买一件翠玉的价格可以买10件白玉，那时拍卖，基本都是外国人，他们不怎么喜欢白玉，所以价格很便宜，现在刚好相反。

林宜顺有个观点，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遇到好的艺术品出现，即便价格高，都应该买下，因为每件东西都可遇不可求。1986年，他通过澳大利亚驻日本大使的介绍，在日本私人手中，买下一件非常重要的翠玉香炉。当时林嘉玮去到这位日本老先生家，他拿出一件足球般大小的乾隆翠玉香炉，很绿很透，至今印象深刻。

翡翠是在乾隆以后开始兴起的，嘉庆四年（1799），乾隆皇帝过世，嘉庆下旨，和田等地停止进贡玉料。乾隆好玉，所以这一时期的翡翠摆件不多见。装翡翠香炉的盒中还有一封感谢函，上面写着蒋介石的感谢状。据说蒋介石在日本留学时，曾在这位日本老先生家住过，回国后，送了这件东西表示感谢。

林宜顺当时花了3亿日元，大约2000多万元人民币买下。这在当时来说，是个天价。

( 林嘉玮 )

或许是有意培养子女参与其中，因此但凡重要拍卖，林宜顺都会将林嘉玮姐弟带在身边。1989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两件翡翠侍女立像与一尊翡翠文殊菩萨骑狮像，三件尺寸都非常大，高47厘米。侍女摆件带有原装的翠玉底座，文殊菩萨雕像配有象牙底座，下面带道光皇帝私家款。这三件翡翠雕像，原本是孔家旧藏。林嘉玮说，应该是蒋介石送给孔家的，后来留给了孔二小姐孔令伟。这三件拍品，是香港苏富比前执行总监龙美仙从纽约拿到香港拍卖的。

这一年，林嘉玮14岁，第一次跟着父亲去现场看拍卖。拍卖翡翠雕像的时候，日本著名收藏家松岗也在举牌，全世界最好的翠玉收藏基本都在他手上。林嘉玮说，那时内地买家不到一成，重要的东西基本是台湾、香港地区或者日本以及欧洲的客人在买。现在内地客人占到六七成。

( 清乾隆 白玉巧雕山 中访友图山子（来源：英国SPINK旧藏） )

松岗那时大概八九十岁，他总是举了牌就不放，直到标到为止。那天林嘉玮坐在父亲旁边，他说：“真是很紧张，很刺激。”拍前，三尊雕像估价500万港元，最后差不多花了近3000万港元才买下，破了翡翠拍卖的世界纪录。香港当天各家媒体的封面都是这个，轰动一时。仅比林嘉玮大3岁的姐姐林玉琳，那一天被林宜顺委以重任，去竞拍雍正粉彩九桃盘，林玉琳举到900万港元时放弃的，是下一口。

90年代，台湾经济不错，林家的三个孩子分别在日本、美国、瑞士读书。林宜顺夫妻，每次出国看望三个孩子，一圈下来，他们通常会带一大堆古董回台湾。林宜顺为了陈设他日益增加的古董，在台北仁爱路四段开设了“怀德堂”，以此作为与朋友聚会探讨、研究艺术品的场所。此时，林嘉玮已在瑞士读高中，林宜顺每次去看他时，都会带他去拜访当地有名的古董商。“我在瑞士，有了自己第一件收藏。”那是在日内瓦旧城中，父子二人无意中发现了一间专门卖中国艺术品的古董店。林宜顺在那里发现了一尊神态庄严的明代铜鎏金的金刚菩萨立像。林嘉玮则看中了一个神态自然、动态十足的乾隆时期和田白玉雕的“打太极”的小童，“我当时拜托父亲买下送给我，现在这个玉雕小童还在我家中”。

( 清中期 白玉巧雕三足 爵杯 )

1994和1997年，伦敦的一场古董珠宝拍卖中，出现了整批印度莫卧儿王朝的珠宝，林嘉玮将大部分拍得。他说：“这批珠宝中很多是玉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痕都斯坦玉，它们曾直接影响过乾隆皇帝对玉的喜好。”从这一次开始，林嘉玮获得了父亲的认可，有了独立决断权。

在中东有不少贵族和皇室成员喜欢中国艺术品，他们是佳士得和苏富比顶级的客人。比如卡塔尔亲王Atani，收有很多中国的艺术品和古画，包括佳士得拍过一张郎世宁的《苹野鸣秋》，那是第一张过千万元的中国古画。前两年，伦敦苏富比拍卖的那批唐代金银器，八成以上都由Atani拍得。在古董这一行，最后的赢家还是收藏家，但古董商则因为资金流动的问题，很难把好货留住。

( 清乾隆时期 掐丝珐琅 大型花鸟盘 )

林嘉玮说，父亲的古董从来只进不出，绝不会出售。家中的鼻烟壶收藏至少有1000多只，佛像300尊。林嘉玮与他父亲一样，爱古董、珍惜古董，但却不得不卖。林宜顺去世的那年，刚经历完亚洲金融危机，“嘉记珠宝”的生意不好做，同时有些遗产问题需要处理，而古董这时刚刚兴起，于是林嘉玮帮助母亲将父亲的一些收藏送到拍卖公司拍卖。

几年前，林嘉玮曾送拍过一本乾隆玉册，1700多万港元成交。那是早年他父亲在旧金山一个私人藏家手里买来的。林嘉玮说，除了拍卖以外，他们家一些重要的玉器都是来自旧金山亚洲博物馆的创始人、奥委会前组委艾弗里·布伦戴奇（Arery Brundage）的收藏。他是30～50年代美国最重要的中国艺术收藏家，后来他为了支持旧金山的文化事业，出资帮助修建了新的博物馆，也捐出不少藏品。美国的博物馆思维很奇怪，比方说，长相相同的两只花瓶，会卖掉其中一只，认为可以用卖掉的钱再添置新的藏品。

( 清乾隆时期 掐丝珐琅 鹤鹿同春天球瓶 )

虽然那时林嘉玮把父亲的收藏卖出了当时的最高价，有些甚至破了纪录，可回头看，他还是觉得非常可惜，“散出去的东西，再想买回来就很难了”。林嘉玮说：“我母亲说，如果我们公司10年不开张，也就是当年如果没卖那些古董，现在资产是以前的5倍。”林嘉玮把父亲的一部分收藏卖出后，觉得很心痛，于是他开始进入古董行，将父亲在台湾仁爱路上的“怀德堂”改为“嘉玉堂”，成为专门经营中国艺术品的古董店，同时在北京也开始经营，成为职业的古董商，以保持父亲的收藏不会再售出。

林嘉玮从与父亲进拍卖行买东西，到自己入行10年经营古董生意，颇多感触。“父亲他们那一代人在市场买东西时，不管价高价低的古董，拿出一件是一件。现在当一类东西在拍卖场创高价以后，就会有很多类似的假货出现，让市场做不下去。”林嘉玮以2007年6月巴黎佳士得“Juan Jose Amezaga”家族首场拍卖为例，这场专拍，可以说是中国铜胎珐琅器拍卖的分界点，不仅数件拍品的成交价创造了新的拍卖纪录，而且带动掐丝珐琅的价格一路上涨。其中有个鸟笼卖的价格很高，之后你就可以在国内的每场拍卖中，不管真假，看到一堆鸟笼出来。同时自从有了拍卖年鉴，整个市场公开化。大家只会拿书比较价钱，而不会去研究东西的好坏。

( 明景泰时期 掐丝珐琅 双龙戏珠壶 )

林嘉玮说，古董本是很神秘的东西，毕竟它们是独一无二的。如果它变得超市化，还有意思吗？■

（实习记者魏玲对本文亦有贡献）

( 掐丝珐琅“喜报春先”瓶一对 （清乾隆时期，高35厘米，“大清乾隆年制”款） 此瓶短粗颈，削肩，丰硕的腹部，瓶底圈足，微外撇。瓶面朵朵梅花绽放，喜鹊成群立于枝头，或昂首翘盼，或飞舞翱翔，怡然自得。意为“喜上眉梢”。 )

( 掐丝珐琅缠枝莲纹方型四足炉 (清乾隆时期/嘉庆时期，高123厘米) 此炉不是一体成形的，而是由多种零件套接组合而成，可分成上盖与下炉两部分。盖顶附莲瓣座浮云腾龙钮，盖身以天蓝为地，上装饰大幅缠枝番莲纹。盖四壁面嵌梯形状镂空浮饰云地双龙戏珠纹，面面相同。 )

( 掐丝珐琅力士跪像 （清乾隆时期，高27.5厘米） 力士头戴冠帽，身穿五色衣甲，腰系太极八卦腰带，足穿长筒虎头靴。左手托天，右手叉腰，左足屈膝，右足跪地。力士面部、手掌、靴底鎏金。底附鎏金雕花座。关于力士，依照《佛光大辞典》的记载，为末罗族，佛涅槃时，由其族抬佛棺木。 )

( 掐丝珐琅三足象腿炉 （清乾隆时期，高55厘米） 此炉装饰重点以大象为主。大象体硕力壮，性情却温顺。据说，象为天光之星散开所生成。因此能辨别吉兆灵瑞。只有在国君韬光养晦，天下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时，灵象才会出现。固有太平有象之说。 )

( 掐丝珐琅寿桃抱月瓶 （明景泰时期，高27厘米，“景泰年制”款） 抱月瓶，又称“宝月瓶”。一般造型为小口与直颈相连。圆月式扁腹，瓶肩、颈两侧或有附耳，因其形制如人之双手抱月，故而得名。此瓶纹饰以桃树花果为主，在台北“故宫”的院藏中，有一件明掐丝珐琅龙耳扁壶，半面纹饰与此瓶纹饰几乎完全相同，两件作品尺寸大小都很接近。台北“故宫”专家根据釉料、纹饰、掐丝方面推测，这件院藏品为16世纪以前的作品。两相比较，可推得这件掐丝珐琅寿桃抱月瓶为16世纪早期制作。 )

( 掐丝珐琅双龙大盘 （明万历时期，直径49.6厘米，“大明万历年造”款） 大盘，形制正圆，花瓣状折沿平台分为25瓣。内外壁施蓝色珐琅釉，花瓣状折沿平台装饰有黑叶转枝菊花，以黑、黄、红、白4朵一组共6轮24朵。 盘内壁饰缠枝纹托八吉祥，五彩云纹与红地回纹围绕盘底。盘中有一对红黄大龙，威风凛凛。 ) 父子相承古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