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屏风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马小猫)

还未朝拜过巴黎索邦街31号COCO的寓所,但是对其中的32扇“中国屏风”很是好奇。在网络上不太清晰的照片中,依稀看见它们的真容,有填漆螺钿的,有檀木书法的,有八宝镶嵌的,按照中国的士人传统,烂俗得不太上品,或许搁在豪富之家尤其是青楼歌馆里比较妥当。有意思的是,当这些中国屏风远渡重洋,放置在COCO那混搭风的家里,的确很“傻鸟”(Chanel)。仔细想来,这些屏风在她家里全都放得“不当不正”,有的委委屈屈填充角落,有的曲曲折折包装了门厅,还有的拉平了“补壁”,换言之,屏风分割空间的作用完全被忽略,唯有图案和材质的装饰作用被发扬光大。

屏风这东西,现在越来越少见了。大城市的蜗居寸土寸金,居室面积小且举架低,要屏风何用。我见过的屏风都设在酒楼和歌厅里,记得一家大酒楼有红楼十二钗的屏风,下面安着滚轮,喀拉拉架起来,你在大厅这边结婚,他在大厅那边祝寿,各得其所。经理尤为得意的是,这屏风还可以拆成三架四折屏,你这边文人雅集?好嘞,把黛玉宝钗那四位拉过来吧——很有吃花酒的感觉了。

《红楼梦》里,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贾蓉来找熙凤借一架玻璃炕屏,说是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后来贾母替宝钗装饰蘅芜院,叫鸳鸯取了四样东西,一套水墨字画白绫帐子,一个石头盆景儿,一个墨烟冻石鼎,再就是一架纱照屏。宝玉的怡红院里“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屏后有门,却又对着大穿衣镜,害得刘姥姥找不着北。想那大理石插屏是中正气派,玻璃炕屏是奇技淫巧,纱照屏是雅致大方,而宝玉的屏风估计与COCO的相似,富丽而迷幻吧。

记载明代权臣严嵩抄家账的《天水冰山录》里,有大小各式屏风389件,记载清代和珅抄家账的《嘉庆四年正月丁卯抄检和珅相府物品清单》里,金银铜一项很长:金唾盂120个;金面盆53个;银面盆150个;金脚盆64个;银脚盆683个;金罗汉18尊,每尊高1.8尺;金镶玉500副;镶金八宝炕屏40架;镶金炕床20架;老金缕丝床帐6顶;金元宝100只,每只100两;银元宝940万两;赤金500万两;生沙金200万两;银元5.8万枚;银号库银400万两……啧啧,我一眼就挑出了“镶金八宝炕屏40架”。

当年叶先生为我们讲花间词,特意挑了温飞卿那首香艳非常的:“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奥妙之处是,那个“小山”到底指代何物?隐约记得叶先生说是“小山眉”或曰“小山妆”,一种时髦的眉形。也有人考证说是指床上的画屏,上绘金碧辉煌的青绿山水,倘若是后者,倒是比“镶金八宝炕屏”来得雅致。想我年轻气盛之际,只喜欢豪放派,对此词嗤之以鼻,直到现今,觉得富贵旖旎,虽然甜俗,到底平安,何况还有点优雅呢。■ 屏风文化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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