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ave:Google波浪的野心
作者:陈赛(文 / 陈赛)
( Wave开发团队的核心人物之一拉斯·拉斯姆森 )
《闪回未来》,有一个非常酷的开篇。
某一天,地球上所有人突然都昏过去了,2分17秒的昏厥中,每个人都窥见了关于自己未来的一小段碎片。
为了搞清楚那2分17秒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自发组织起来,建了一个网站。他们的想法是,如果每个人都上传自己在幻境中所见,岂不可以交叉索引,相互印证,从而编织出未来那一天世界的完整模样?
我没有追看故事的发展,但当时第一个念头是:应该用Google Wave啊!
Google Wave是什么?
在网上,你会不断地看到这样的问号——“Google会不会杀死电子邮件?会不会杀死Facebook?会不会杀死Twitter?”
“我们不会杀死旧的技术,”在Google中国总部的一间会议室里,拉斯·拉斯姆森,Wave开发团队的核心人物之一,在视频会议的另一端告诉本刊记者,“我们只是创造了一个新工具而已。”
但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新工具?
拉斯先生略带尴尬地搔搔后脑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这大概是Google Wave最大的问题。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有人以为它就是电子邮件,只不过更快一点,或者是IM,只不过文本更丰富一点。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么用的——虽然会有一点不甘心,毕竟得到Wave的测试账号不容易。Google Wave第一批测试账号只有10万个,曾经有人试图在eBay上拍卖Wave的账号,居然要价5000美元。
与Google一贯的极简主义相反,Wave是一个太复杂的发明,但它抓住了我们当下网络生活的两个核心症结:第一,各种交流工具过多,功能重叠;第二,对“当下”和“实时性”的迷恋。
拉斯有个哥哥,叫严斯·拉斯姆森,他才是Google Wave真正的发明者。兄弟俩是丹麦人,于2003年创建了Where2,2004年被Google收购后演变为Google地图。
他们是一对有趣的组合。哥哥内向低调,是天才的程序员,弟弟外向好动,是最好的营销人才。在把他们的创意卖给Google之前,两人曾经穷得只剩下16美元。那种近乎毁灭的压力,让他们怀念至今。
加入Google之后,他们需要一个更新更好的创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在哥本哈根的公寓里闭关了一个星期之后,他们想到了Wave。
如果电子邮件是今天发明的
一切从一个假设开始,这是工程师的思维方式。对拉斯和严斯来说,他们思考的起点是:“如果电子邮件是今天发明的,它会是什么样子?”
电子邮件是老一代互联网的产物。我们登录、下线,在一个时间段里写邮件,收邮件。但现在是“云计算”了,我们时时刻刻都挂在网上,带宽、网速与十几年前都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在线方式必然导致新的交流方式,于是我们看到,从IM、Facebook到Twitter,一切都在变得更快、更丰富、更有趣。
如果MSN上能说清楚,为什么还要写邮件?一些问题,还没等你开口问,你的朋友已经在Twitter上宣告全世界了。如果能随时分享图片或视频,随时一起编辑同一份文件,电子邮件的“附件”模式是多么的过时和枯燥?
拉斯一再否认“电子邮件杀手”这样的说法,这已经引起了Gmail之父保罗·布克海特的不满,后者在媒体上公开宣称,电子邮件绝对不会消亡。
但是,就最初的假设而言,Google Wave仍然不失为一个很聪明的答案。它将当下流行的许多技术元素,博客、社交网络、Wiki、Twitter,整合成一个单个的物件(注意,是单个的物件,而不是一个工具包)——Wave。
“如果把每个元素单独拆开,你会觉得它的每一种技术都是旧的,但当它们被集合在一个单独的物件里,你会发现它是一个新的工具,而不是任何旧技术的替代物。”拉斯告诉本刊记者。
Google Wave:实时协作平台
3年前,他和哥哥给谢尔盖·布林写过一封信。他们试图在信中解释关于Google Wave的构想。当时他们身居两地,只能通过电子邮件往来。因为那封信太重要了,他们一起讨论了很久,改了又改,折腾了好几个晚上。
“如果当时有Google Wave,那封信写起来会快很多。”他说,“这是Wave真正强大的地方——一个极佳的协作平台。”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几个好朋友会就着一张白纸写字、涂鸦,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开始,思维漫无边际地在纸上延展,但自有一种逻辑在里面贯穿着。从某种角度而言,Google Wave复原了一张白纸的自由度。
Wave的世界里不存在拷贝,文件、邮件、对话都是一体的,每个人都可以同时书写、编辑和修改。
你写一个Wave,就是在Google的服务器上新建一张虚拟“白纸”,然后邀请朋友加入对话。三五好友最好,人太多了,速度会变慢,效率反而不高(曾经有人试验过700人同时在一个Wave里说话,是很痛苦的经历)。
你们可以聊天,也可以共同编辑一个文本。文本的格式可以很丰富,图片、视频、音乐、地图甚至投票。你还可以拖拽一些简单的小程序(Widget)到Wave里面,比如玩一局国际象棋,或者数独游戏。
最酷的是,Wave还可以被整合到各种不同的网络服务里去。你可以把你的Wave发布到博客上,内嵌到社交网站,或者与Twitter联动,让整个网络生活“实时”起来。
拉斯说,3年前他们开始构思Wave时,还不知道Twitter是什么呢,但现在人们总是把Twitter和Wave放在一起,是因为它们都非常地“live”和“实时”。
事实上,这几年网络最大的变化是越来越“实时”、“即时”。人们如此执著地要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分一秒都等不得似的。
这种心态正在颠覆整个网络世界的游戏规则。当人们想要了解一件新的新闻事件时,他们首先去的是Twitter,朋友之间口碑相传的力量也远远优于Google的定位广告。这不能不让Google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感必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Google Wave的设计,比如Wave的所有内容都保存在Google的服务器上,对方的每一次输入或修改,你都能在本地实时看到。光这一点功能,在算法上就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实时性方面,Wave最前卫的一个设计是Live-Typing(实况打字)。在Wave里,当对方敲字的时候,你可以看到整个过程——他的话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在你眼前闪过。
拉斯说,这样的设计是模拟真实生活中的对话,“尤其当两个人同时编辑一个文本时,看对方敲字的过程中,你们已经在下意识地对话了。你的问题刚问到一半,他的答案也许就已经出来了”。
更酷的是,它还支持多国语言,能在不同的语言之间进行实时转换。
“你需要一点时间来习惯这样的工具,但一旦上手了,你会发现它是一个效率很高的工具。”拉斯说。
但是也有人批评这样的设计有冒犯隐私的嫌疑,就像有个人随时在观察着你大脑的运转逻辑。你每一次打错字,不经大脑的言语,都可能如实传递给对方,不仅让人分心,而且浪费更多的时间。
其实,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了。越是强大的技术,在带来权力、便利和速度的同时,也越是引发我们内心最深的恐惧。而这种对自身失控的恐惧,又不是Google的工程师们所能理解的了。
Google Wave的实验
对Google来说,Wave与其说是一个项目,不如说是一个实验。
在Google两位创始人的支持下,拉斯姆森兄弟远离Google在加州的总部,不必担心如何紧跟现有的技术趋势,也不必考虑如何与Google现有的战略整合。他们偏居悉尼,享受阳光和啤酒,还有自由。
他们单独组织了一个将近50人的年轻团队,虽然仍在Google的荫蔽之下,但以“创业公司”的形式独立运作。这其实也是Google抵抗“中年危机”的一种尝试——当Google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创新的速度难免下降。
拉斯告诉本刊记者:“在Google Wave上,我们可以更疯狂一点,野心更大一点,冒更大的风险,也更好玩。”
像Live-typing这种功能,到了Wave正式版推出时,也许会被抛弃,或者演化成另外一种形态。就像当年Gmail在测试阶段有一些很酷的功能,比如邮件自动优先排序,在正式版推出时不得不放弃,就因为无法设计出足够简洁的界面——以Google的极简主义和实用主义,只有那些被证明是最有用的创意,才会最终进入商业应用。
但是,从Google的整体布局来看,Wave的尝试并非纯粹技术上的冲动或者疯狂。正如拉斯所说:“我们故意在技术的边缘游走,做一些超出网络当下承受能力的应用,是想让人们因为这些技术而兴奋,从而启发更多更丰富的创新,同时也是传递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未来的计算必然是在Web上面。网络浏览器已经变得如此强大,足以开发像Wave这样强大而复杂的应用,为什么还要让计算机隔在你和网络之间呢?”
Wave在技术上的野心,并非人人都能理解。但是为Wave的应用前景而激动的,远远不只是技术发烧友。
美国媒体评论家杰夫·贾维斯试过Wave后,激动地说:“Google Wave不是再造了电子邮件,而是改造了新闻。”
想象一组记者——共同见证了每个新闻事件——他们能在同一个Wave(过去可能是一则故事,或者一个版面)里面共享图片和新闻。一个人可以写他知道的事实,另外一个见证者可以添加他看到的事实和照片,一个编辑或者读者可以提问……这样交叉索引,相互印证,岂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我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上网看看,人们是不是还对Google Wave感兴趣,是否还在谈论它美妙的地方,如果是,我就泡一杯咖啡,开始新一天的生活。”拉斯说。■ Wave波浪twitterGoogle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