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人的颐和安缦
作者:钟和晏(文 / 钟和晏)
对颐和安缦最深的印象是空无一人的感觉,这种印象长时间地存留在记忆里。在颐和园宫门前街上,从开敞着的、没有任何招牌的大红门进去,绕过灰砖影壁,就是一个空荡荡的铺砖院子。然后,无论是那些方方正正的客房庭院里还是紧邻灰色院墙的甬道上,都看不见什么人,除了偶然有穿月白色衣衫的服务员身影穿过。还有一条连接各处庭院的彩绘长廊,一侧是白墙,另一侧是玻璃花窗,好像总也走不完。
在进入接待大厅那一刻,还是有些别有洞天的讶意,这个大厅相当于传统宫殿的“正殿”或者一般酒店的Lobby,挑高的、外露的天花是中国传统建筑的木构结构,虽然是包覆在现代钢架材料之外的木头,正中只挂一盏黝黑的铜质宫灯。地上暗青色的“金砖”是从江南定做的,仿造太和殿地砖的样式。现在,故宫的老金砖已不可复制,传统的烧制工艺已经失传,即使故宫用于维修三大殿的金砖也只属于“仿金砖”或“精制澄泥砖”。
大厅一侧的木栅格屏风后面,用来接待客人入住的前台是一张简单的明式书桌,上面摆放文房四宝,一扇侧门的门楣木匾上刻着刘墉的“大藏”两字。大厅里的书法复制品还包括米芾的《梁简文帝梅花赋》帖片段、颜真卿行书墨迹《湖州帖》等等,“绿竹红梅犹假色,行云流水是真诠”是借用江南古寺庙里一副现成的对联。
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名贵的摆设或者金玉满堂的炫目布置,却给人“底子里的富贵”的感觉。设计师的用色非常节制,无非是四周的白墙、木色的花格漏窗或者木栅屏风,线条简单的明式家具用的是榆木材料,铸铜的灯具被漆成黑色。厅堂里唯一的名贵装饰物是正中间一座三折的暗红色楠木花雕屏风,上面雕刻佛香阁、石舫等颐和园园景图案。据说,当初室内设计师还不太同意在大堂里摆上这么引人注目的屏风,唯恐破坏他的整体设计,后来因为颐和安缦的中方合作者一再坚持才作罢。
安缦(Aman)在梵文中是“安详、平和”的意思。1988年,安缦居(Amanresorts)的创始人阿德里安·泽查(Adrian Zecha)在普吉岛开设了第一家安缦,从此开始了一个新的旅游类别。他的基本概念就是在几乎不可能的地方,建造具有极度排他性的度假胜地,谨慎地避开卖弄炫耀,提供低调私密的奢侈和彻底的静谧享受。
阿德里安·泽查1933年出生在印尼一个富裕的种植园主家庭,属于印尼和捷克人后代。1956年,当时的苏加诺总统采取印尼私营企业国有化政策,泽查一家人逃到了新加坡。进入酒店业之前,他曾经是《时代》杂志的记者、《旅游》杂志出版人和滑雪发烧友。20年前,当他在普吉岛找块地的时候,原本是要为自己建一处度假别墅,最后却以400万美元的成本发展成一家小型精品度假村。从那时起,“安缦普吉”模式从东南亚扩展到不丹、美国、法属玻利尼西亚、蒙特内哥罗、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等等。
安缦居现有的大概20家度假酒店中,绝大部分不超过40间客房,每个房间面积不会小于50平方米,基本价格不会低于600美元到800美元一晚。房间里总是有充足的阳光和一览无余的美景,超大的床、枕头和床单都是高质量的,但不是品牌产品,黄金水龙头或者大理石地板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意义。安缦素来以自然而不着痕迹的服务著称,工作人员几乎全部是当地人,通常是员工和客人的比例保持在4比1或者5比1。
颐和安缦占地面积40亩左右,总共51套房间,在安缦居已经算是客房数量众多。印度伦塔波尔(Ranthambore)国家公园的边缘,“安缦依卡”(Aman-I-Khas)——这个名字结合了安缦和北印度文(Hindi)单词“特殊”——提供了10个房间的例子。确切地说,这10个房间只是10个带空调的莫卧儿王朝风格帐篷,每座108平方米,有6米挑高和完整的浴室,奶白色帆布属于拉贾斯坦邦的色彩。出了帐篷,就是北印度高原地带的崎岖灌木林。那里曾经是斋浦尔王公的猎场,也是全印度观赏孟加拉虎最好的地方。以875美元一晚的价格住到荒郊野地里去,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你真的喜欢野生动物。
颐和安缦的英文名字是“Aman at Summer Palace”,“颐和园里的安缦”其实是在颐和园的宫墙之外,但这里仍然属于颐和园园区。它在东宫门的北侧,与谐趣园一墙之隔,如果推开酒店尽头一扇暗红的木门,迎面就是矗立的德和园大戏楼。
阿德里安·泽查的中方合作者是资产总额超过270亿元人民币的北京首旅集团,北京新燕莎、全聚德、古玩城、东来顺等都是它的下属集团,大概在2004年,首旅集团曾邀请泽查去那个地方看上一眼。
“几年前有这个机会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一定是我们在中国的第一家酒店。”安缦居集团大中华区公关经理黄凯珊对我说。
毕竟,颐和园只有一个,安缦居中另外一个相似的例子是印度尼西亚中爪哇的Amanjiwo(意为平和的灵魂),距离婆罗浮屠(Borobudur)这一公元9世纪的大乘佛教佛塔群遗迹只有几分钟的车程。酒店是个像古神庙或者剧场一般的圆形建筑,用的是当地的石灰石材料,带有庄严的柱廊,圆形的平台上可以俯瞰四周平原、火山的美景和婆罗浮屠神圣的古庙殿堂。
根据颐和安缦提供的说法,这里的历史建筑大概占了1/3,大部分都用做客房,最早可能是御药房。后来我看到资料,过去这里被称作颐和园东六所,慈禧住在颐和园的时候,把军机处、御膳房、御药房等6个机构搬到这里。大概10年前,颐和园旅游公司和一家香港公司一起在这里投资了一家颐和园宾馆,因为在文物建筑中掘地几十米、大动干戈,还引来《光明日报》记者一篇《颐和园里不该建宾馆》的报道。
从颐和园宾馆变成颐和安缦之前,大部分建筑外壳已经存在,安缦找来经常合作的比利时建筑师让-米歇尔·加斯(Jean-Michel Gathy)新建了大厅部分和右侧一些小两层的围合式楼房庭院,前厅、雪茄吧等功能空间置于酒店的中轴线上,SPA、泳池、电影院等现代设施被置于地下。
负责颐和安缦室内装饰的是印尼设计师贾亚·普拉托莫·易卜拉欣(Jaya Pratomo Ibrahim),就像其他各地的安缦居一样,他的设计原则首先要保证客人的舒适和方便,其次反映酒店的环境和位置的特殊性,让建筑、景观和提供的服务融为一体。
“我们试图创造一种平和又充满尊严的氛围,也是表达安缦居对奢侈的一直看法,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装饰或者昂贵的古董,而是设计带给房间、花园和酒店本身的和谐氛围。在这样一个特殊地点,所谓的奢侈是你能够感到一天里时间的流逝过程,一分一秒、悄然无声,没有犹豫也不受干扰,这样的奢侈也是我的设计所刻意追求的。”易卜拉欣对我说。
易卜拉欣相信抄袭模仿晚清风格是徒劳无益的行为,大概也不是酒店所要的,所以,房间里的家具都是简洁的明式风格,布局也和清代全不相干。院子里种上玉兰海棠,寓意玉堂富贵。
酒店的总经理马克·斯温顿(Mark Swinton)是个面容和气、态度诚恳的温哥华人,他说,“住在这里,才能感受到颐和园过往的尊贵与幽静”。他会常常建议他的客人在清晨或者17点静园之后,从那扇私密小门进入颐和园,这是通常在人潮汹涌的“人民的公园”里难以感受的清净,也是他们支付550美元一晚的普通客房或者3800美元一晚的御庭套房之后获得的“尊贵独享”。当然,这种在时间的静默中所得到的无言之美也不会持续很久,一出酒店的大门,马上就回到了刺耳的喇叭声不断的车水马龙中。■ 颐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