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圣彼得堡的列车

（文 / 蒲实）

( 11月28日，俄罗斯救援人员在火车脱轨事故现场搜索幸存者 )

19点10分，开往圣彼得堡的166次“涅瓦河号”驶出莫斯科列宁格勒车站。这班以流经圣彼得堡市的涅瓦河命名的高速列车，从周一到周六，每晚往返于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之间。11月27日，周五，如果不出意外，23点41分，它将到达圣彼得堡莫斯科车站。

出生在莫斯科的格雷戈里·阿斯莫洛夫曾乘火车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没有特别的安检，但在上车前，需要检查护照，核对车票。”他在接受采访中告诉本刊记者。但这条线路是俄罗斯境内检查最为严格的，旅行手册会特别提醒乘客，“每个车厢都有一个检票员，把车票和护照放在方便拿的地方，以便随时接受检查”。打算修建这条铁路的计划曾引起过长期争论，仅仅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这俄罗斯第一、第二大城市的密集人口，就足以让一些官员担忧，害怕大规模人口流动会造成社会混乱。因此，从这条铁路诞生起，证件检查就很严格。今天，这条路上还来往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莫斯科的人口已经超过1400万，是欧洲概念里的超级大城市，而圣彼得堡的人口也已接近500万。

“开往圣彼得堡的列车有两类，卧铺夜车是慢车，大约9～10个小时到，座车速度快些，不用过夜。”格雷戈里告诉本刊记者。每次列车都有不同的舱位等级，对应不同的票价，因此，一路上，你会遇到各式各样人。一位几年前因公务常驻俄罗斯的中国朋友则记得：“车上的乘客看上去大多像商人，感觉就像北京与上海之间的列车。那时候，这条线列车上经常发生失窃事件。”

22点30分左右，“瓦涅河号”正以200公里的时速行驶于诺夫哥罗德市与特维尔市之间，离莫斯科西北的洛戈耶镇不远。“窗外，是夜色中交替着的松林、田野、松林，更多的是松林。”阿列克谢·西多连科出生在莫斯科，几年前在莫斯科国立大学地理学专业毕业。他对这一路的景色再熟悉不过。他告诉本刊记者，他常常“晚上从莫斯科出发，清晨到达圣彼得堡。如果周末去圣彼得堡旅行，只需要订一晚的旅馆，在火车上睡过另两晚，省出整天的时间观光”。“大诺夫哥罗德市一带的大片区域，有着最茂密的森林，也许是个理想的埋伏之地。”阿列克谢说。

“这条铁路是俄罗斯近代史上第一条铁路，在地图上几乎是一条直线。”阿列克谢用了强调的语气。正因如此，“铁路穿过人口稀疏的地方，沿途除了有40万居民的特维尔市，没有其他重要的城镇”。150多年前，沙皇尼古拉斯在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之间用直尺画了条线，这就是沿用至今的这条铁路。那时，铁路曾走了个弧线，绕道诺夫哥罗德市，俄罗斯人传说，是尼古拉斯的线不小心绕过了执尺的指甲盖。2001年，沙皇的“指甲盖”被剪掉了，莫斯科与圣彼得堡的距离于是缩短了17公里。

( 11月28日，莫斯科火车站加强了巡逻的警力 )

“几乎每一个莫斯科人和每一个圣彼得堡人，都曾在这条路上往返过至少一次。”历史上，俄罗斯的首都曾在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两个城市间迁来移去，这条古老的铁路联结着俄罗斯最重要的两座城市，其意义远超出交通功能。曾任莫斯科总统的普京出生在圣彼得堡，俄罗斯联邦委员会主席和国家杜马主席都是圣彼得堡人，联邦政府的要员也多半是圣彼得堡人。在这个时期，政治精英在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之间频繁往来，也是这时候，“涅瓦河号”豪华专列问世。

“涅瓦河号”特快专列和普通列车有些不同，它是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之间最快的列车，车程仅4个半小时。普快在莫斯科西北的特维尔市经停，进入莫斯科市前，在莫斯科州还有一个小站，而“涅瓦河号”是直达。“它的票价比普通列车贵很多，但总是能卖光。”阿列克谢说。根据车厢等级，最高的VIP票价可达869美元，一、二等车厢大概为100美元和167美元。格雷戈里说：“在等级高的车厢里，你有很多奢侈选择。在俄罗斯，任何奢侈都是有价格的。”“涅瓦河号”专列上，最高级的VIP包房可做客厅或办公室，有独立卫生间和浴室。

11月27日这天晚上，普京曾经的同事、曾任圣彼得堡市副市长和议员的塞尔盖·塔拉索夫也登上了“涅瓦河号”专列。他和助手阿林娜·叶夫格拉福夫娃上了车尾的1号车厢，这趟列车的车厢号从车尾开始排序，共14节。上这趟车的还有俄联邦储备局局长鲍里斯·叶夫斯特拉季科夫，也坐在车尾。当晚这趟“瓦涅河号”列车上共有682名乘员。

此刻，乘客们正享受着车上供应的小瓶伏特加酒，或者品尝列车上东方色彩的俄国式茶壶里倒出的热茶。突然，坐在前几节车厢的人感到开始振动，杯里的茶水晃荡起来，过了一会儿，火车停了下来。一位网名叫Lazy Frog的乘客当晚在她的Twitter上写道：“坐在前几节车厢的乘客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整整一小时后才明白过来。直到我们坐上后面那趟Saspan列车，快到圣彼得堡时，我才感到有些伤感，因为我的鞋已经不成样子了，事故现场到处是泥和尖石头。”

而后三节车厢的乘客，则经历了生与死。一位网名为paltus_mk、坐在车尾的俄罗斯乘客第二天在他的博客中写道：“一切发生在10秒之内，你来不及搞清发生了什么。我有足够的时间采取保护措施，但当数十吨高速运行的钢铁在一瞬间突然停下来时，没什么能够阻止牛顿定律，除了运气。因此，我太幸运了。”他被强大的惯性抛了出去，“从感到事情不对劲儿到列车戛然而止，只有大约30秒，很黑，很安静。受伤的人开始叫唤，我被其他人的身体猛烈撞倒在地上。我推开这些身体，发现自己浑身是血。然后我发现，自己没事，手脚都能动，只是头碰破了，在流血。受伤较轻的人们，开始在残骸中清理出去的路”，“行李包裹到处散落，周围是受伤的人。在爆炸发生后的一分钟里，身体、椅子和列车的部件混杂在一起”。

车尾的数节车厢脱轨了。救援队伍在几十分钟后终于赶到通讯不畅的森林洼地，将伤员送往诺夫哥罗德市和圣彼得堡。俄罗斯调查人员后来说，在铁路路基处发现了一个直径约1米的大坑，目击者在事发前听到巨响。官方确认至少26人死亡，近百人受伤，18人下落不明。俄罗斯联邦调查人员证实，当局已找到相当于一个7公斤TNT当量的自制爆炸装置碎片，列车脱轨事故由此“恐怖爆炸”袭击造成。2007年8月，也是这辆“涅瓦河号”专列，也是在开往圣彼得堡的途中，也是在诺夫哥罗德市附近，发生了几乎以同样方式实施的爆炸，导致列车脱轨。那时，莫斯科与北高加索的极端势力正紧张对峙。

这次的死亡者名单中，有塔拉索夫和叶夫斯特拉季科夫。出生在乌兹别克斯坦的瓦迪姆·伊萨科夫也曾多次乘列车来往于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之间，他告诉本刊记者：“‘涅瓦河号’特快是精英人士的专列，任何时间都可能有高官乘坐这趟车。为什么是圣彼得堡副市长和联邦储备局局长？这很可能不提供任何线索，重要的是针对执政高层精英。”联邦调查人员目前认为，此案关键的嫌疑人“要么是来自北高加索地区，要么来自极端民族主义的亲纳粹团体”。■ 列车开往圣彼得堡莫斯科